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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虫甲-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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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得雪片轻轻地扑打窗棂,他缓缓地睁开眼来,看见自己躺在顾三眠让出的房间里。屋里的橱柜桌椅简单而精致,墙边有半架子书,墙角倚着钓杆、鱼叉、锄头和雕花的扁担。

  徐秋宝知道自己的暗伤接近痊愈,断掉的手筋脚筋已经连上,很快就可以不再缠绵床榻了,而且丹田如海,汇聚的内息充沛鼓荡,顺着重新接通的筋络逐渐周转如流。

  虽然再无血淋淋的恶梦,可是在梦魂深处,总有乌云密布。便是在这温馨的桑园小岛上,也有许多东西需要他重新面对。

  顾云裳出出进进,也是心思纷乱。

  在她从小的记忆里,徐秋宝有着明朗机灵的眼神,如今变得阴郁呆滞。而且一人的伤势愈好,大家都愈加患得患失。

  “阿爹回来了。”顾云裳唤了一声,又和顾三眠一起来到徐秋宝睡的房间。

  “唔,好了大半了。”顾三眠把了一下徐秋宝的脉。

  “顾叔配的药续断如神。”徐秋宝诚恳地道:“顾叔就是我重生的父母,再造的爹娘。”

  “这么客套?”顾三眠笑了一笑,道:“你不光是要治好伤,而且要重新拾回武功,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徐秋宝本想问顾三眠身世来历,但料想对方不会回答,于是点点头,道:“等我伤好了,我就离开七里村。”

  “谁赶你走了?”顾三眠佯怒。

  “顾叔误会了。”徐秋宝急忙看顾云裳,道:“我要去查清楚是谁在害我?还有,我的父亲是不是真的那么坏?”

  顾三眠摇摇头,“众口烁金,积毁销骨,都已经树碑立传的事,你能翻得了案?我们父女帮你,不管你是谁的儿子。”

  徐秋宝不甘心地道:“这些日子,我想来想去,突然想起那次在金陵隐园,江南侠盗夜燕说了一句话,也许当年之事真的另有隐情呢。”

  顾三眠苦笑,“你捡个棒槌还当针(真)了。大海捞针不说,只怕是重招杀生之祸,更是……”他咳嗽一声,没有把话说完。

  徐秋宝知道他是想说自己不要再去自取其辱,再看顾云裳低着头没有表情,显然两人不信,不由愤愤地道:“难道我只能苟且偷生?我要活得像个人样!”

  “怕只怕,这是一笔永远还不完的子孙债。”顾三眠长叹一声,“秋宝啊,我听说江南侠盗夜燕被人杀了,无人领责,又是一桩无头公案啊。”

  其余两人都是一惊,徐秋宝更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道:“这更加说明事有蹊跷……”

  顾三眠开解道:“难道夜燕就是为那一句话死的?江湖人,江湖亡,夜燕自己做过些什么,也不是我们能够知晓的。”

  顾云裳佯笑插言:“何必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无谓伤神。过几天就是腊月十二了,蚕花娘娘生日呢,我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顾三眠点点头,道:“秋宝,我劝你一句。你看那蚕儿三俯三起,屡化如神,冬伏夏游,前乱后治。好多道理,待明春跟我们养上一季蚕,就明白了。”

  “哎呀,今天还没有给马头娘娘上香呢。”顾云裳低声一叫,掀开门帘往堂屋去。堂屋里供的家神菩萨是马头娘。

  房里只余两个男人。

  江南各省的家家户户都知道马头娘娘的来由。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江南有父女二人与一匹白马相依为命。有一天,父亲出远门多日未归,女儿思念父亲心切,就偎着白马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白马啊,要是你能把我父亲找回来,我就嫁给你。”白马长嘶一声,挣脱缰绳跑出了家门。过了些日子,白马竟然真的找到了父亲将他驮了回来。父亲见家中安然如故,问女儿发生了什么事。女儿答道一切安好,只是思念心切,所以才让白马去接父亲回来。

  父亲感念白马通人性情,拿来草料奖赏。没想到白马从此不肯进食,每次见到女儿,总是刨蹄嘶鸣,烦躁不安。久而久之,父亲悄悄去问女儿缘故,女儿见隐瞒不过,只得道明原由。父亲闻知,一则怒骂女儿胡来,传出去有辱家门;二则怒骂白马痴心妄想,一怒之下,举箭射死了白马,并把马皮剥下晾在院子里。

  有一天,当女儿独处院中,忽然一阵狂风刮过,那马皮卷起她裹挟而去,不知所踪。找了好久,父亲终于在一片树林子里找到了女儿。只见女儿被雪白的马皮包裹着,正伏在树枝上扭动着身子,嘴里不停地吐着丝,结出了硕大的茧子。

  从此,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种生命,因为它总是用丝缠住自己,人们就称它为“蚕”,取“缠”之谐音;又因为它是在树上丧生的,于是那棵树就被称作“桑”,取“丧”之谐音,当地百姓也就有了种桑养蚕的习惯。

  后来,人们尊奉这个人头马身的故事主角为蚕神“马头神”,又作“马头娘”,以保佑桑蚕丝业兴旺发达,而且还将之奉为闺阁绣娘的行当祖师,享受四面八方的红袖添香,护佑天下的玄工妙针。

  “顾叔,你放心。”徐秋宝咬咬牙,突然道:“寻找真相,揪出黑手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秋宝,你不要多心。我和阿娇都知道你心里有个结。”顾三眠重重叹气,“其实,谁都想知道谜底。只是当谜底揭开的时候,等待你的又是什么?”

  说罢,他挑开门帘出去,来到堂屋却又停住了脚步。

  只见顾云裳上香已毕,仍直直地跪在马头娘娘面前,双手合什,闭目祷祝。

第二十一节
雪来得比去年迟,但是比去年大。一场接一场,遮天盖地,封门闭户。

  顾三眠出门前简单交代了几句,也不知是去了镇上还是邻村,一连数日未归。

  “阿宝,天要黑了,你说我爹能不能回?”

  徐秋宝已能在床上坐起来,并尝试着下地,闻言道:“放心,顾叔的本事比天还大。哎,他的武功从哪里来的,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会武功,但是在我从小的印象里,我爹会什么都不奇怪。”顾云裳随口应答,捧着针线叵箩,在房内团团地转着。

  徐秋宝看着从来都是温润如玉、沉静似水的她,突然间楚楚可怜,不由放软了声音,道:“阿娇,你别着急,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要是今天还不回来,可怎么办?”

  “这个……”徐秋宝想了一想,慨然道:“我若是白马,就帮你去寻。”

  他话未完便觉着有些不妥,再看顾云裳也是哭笑不得。一时失言,两人都闹了一个大红脸。

  外面两只黄狗惊吠不已,顾云裳往外就跑,“一定是阿爹回来了。”话未完,她已到堂屋打开了门。

  风雪里院门被人踢开,一人手长脚长,肩上扛着一人,腋下挟着一人,入院后回身将门栓重又踢上。

  “阿爹!”顾云裳看清楚了,又惊又喜。

  顾三眠裹着一身风雪进来,将两人放在堂屋里,对她道:“秋宝能不能起床?扶他出来。”

  徐秋宝被顾云裳扶出来时,只见顾三眠已将带回来的两人解开了穴道。一人年已古稀,面容清癯,双目有神,身着貂裘,透着几分富贵。另一人年已花甲,瘦小枯干,衣袍褴褛,眼神呆滞。

  顾三眠将二人扶坐在堂屋的两张围椅里,恭恭敬敬地鞠躬施礼,“茅老爷,青藤先生,乡人鲁莽,多有得罪。”

  那古稀老人不及理睬他,看见另外那位花甲老人,抖颤着双手伸将过去。“文长,果然是你!真的是你啊……”

  那花甲老人却不看他,满面悲郁狂厉,大声尖叫。“杀人了!杀人了!”

  那古稀老人一把抱住他,也不怕对方推打撕扯,连声唤着:“文长,文长,我是你顺甫老哥哇……”

  原来,古稀老人是湖州府归安县的茅坤,花甲老人是绍兴府山阴县的徐渭。数日间,顾三眠远赴两地,将两人齐挟到此。这等脚力和内功,只有唐人传奇中那飞天遁地、日行千里的昆仑奴方可一比。

  徐渭终于听清了茅坤的呼唤,辨认着对方的面相,忽然清醒过来。“顺甫兄,你还没死,我也没有死。我们都还活着吗?”

  “都活着呢。活得好好的呢。”茅坤与他四手相握,唏嘘不已。

  “是我冒犯和惊吓了两位先生老爷,顾三眠赔罪了!”顾三眠再次抱拳作揖,又给顾云裳使了个眼色。

  “哦,你就是种桑养蚕第一人的顾三眠?”茅坤本有气怒,转瞬间哈哈大笑。“我托菊人先生邀请了你多少次,今天终于领教了七里村人的待客之道啊。”

  顾三眠执礼愈恭,徐渭却不依不饶起来。“你想干什么?徐青藤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铜钿一个也没有,性命却有一条,有本事的你拿走便是!”

  顾云裳已经煲了姜汤,搁了红糖,恭敬地端了上来。

  徐秋宝支撑着自己坐在一边,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不由瞪圆了两眼,浑身发起热来。

  顾三眠将手一指,“茅老爷,青藤先生,我今日请两位来,是想让你们看看,他是谁?”

  茅坤、徐渭的目光一齐投向徐秋宝,越看越久。越是看到后来,茅坤越是目瞪口呆,徐渭越是眼神迷乱。

  “来了来了!祸事来了!倭寇来了!”徐渭突然扯破了嗓门大叫起来,“部堂大人!部堂大人!倭寇未灭哇!”

  “你姓徐?”茅坤紧盯着徐秋宝,连声追问。“你就是龙井虎跑寺幸存的小和尚,就是你八月初八在南京大闹隐园,八月十八投入钱塘潮?”

  “不错!”徐秋宝咬紧牙关,又从牙缝里崩出一个又一个字来。“我叫徐秋宝,父亲姓徐名海,母亲姓王名翠翘。”

  “徐海徐海,你阴魂不散啊!”徐渭一把将手中姜汤碗砸碎,在堂屋里跳来跳去。“我们兄弟可没有对不住你,怪只怪你自投地狱,三番五次落水为贼……”

  茅坤避开徐秋宝渴望而幽怨的眼神,抖索着花白胡须,用力闭上了眼睛。“你果然是徐海、王翠翘的儿子,居然未死,老天有眼啊……”

  屋外风雪连天,屋内的人或惊奇,或悲愤,或沉痛,或痴狂,听的听,说的说,叫的叫,闹的闹,带出二十多年前惊天动地的一番连环奇计。

  风停雪止的时候,日头上了屋檐。

  惊心动魄里,徐秋宝死过去活过来也不知多少次,此刻被重新扶回房内,躺在床上流干了眼泪。

  顾云裳一会儿紧张地跑回来看他,一会儿扶着门框,看着父亲将茅坤、徐渭两人送出了院子。茅家人已从顾三眠留的字条中寻到七里村,将茅、徐两位老人接上船。

  “茅老爷著《农书》用得着三眠时,尽管吩咐一声。”顾三眠送两人离去,再三施礼。“还有青藤先生,我有位朋友愿为你门下走狗。三眠粗鲁无文,也甘心为你磨墨理纸。”

  今天正是腊月十二,顾云裳已经准备好祭祀的香烛,用糯米粉捏成红、白、青三种颜色的米粉团,做成了各种形状的团子,有骑在马上的马头娘、蚕叶上的龙蚕、一绞绞的蚕丝、一叠叠的元宝,还有父亲备妥的鲤鱼、公鸡等,一齐供在蚕神像前。

  父女二人忽然听得里屋撕心裂肺一声狂叫:“我姓徐,叫徐秋宝!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徐海的儿子!” 电子书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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