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晚照残(正文完)-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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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瞧见她的神色已从迷茫转为……转为不知名的神采,瞧着她不自觉的向后挪去纤弱的背已然抵住车壁,始觉唐突,琥珀的眸急忙移开,可一不小心却又在那色泽极淡的粉唇上移不开去。
这唇,自己曾吻过……
这念头不经允许便闯了进来,心跳如鼓,“那个……那个……我不是,绝不是……是……你没病就好。”
可怜逍亲王平日里何等气度此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整,吞吞吐吐倒愈发显得心虚起来。
眼角瞥泰儿呆呆望着他们,素来平淡不见喜怒的脸上不觉血气上涌一阵红晕,狠狠瞪他一眼,林素月率先下了车,一把握住泰儿的手便朝那小摊贩走去。
泰儿一时未能从这诡异的情形中回神,竟全忘了要反抗的事,便呆呆地将小手沦落在柔柔的大手里,无意识地跟着她走向那摊子。
“小公子,要个糖人不?”久驻京城,这些个摊贩都是人精一眼便瞧出眼前的孩子必出自富贵人家的,急忙推销起来。
永泰眨巴眼睛瞧着无数做好的糖人,实在算不得精致,可鲜艳的色彩香甜的气味以及从未见过的好奇,还是勾出了他所有馋虫来。
“拿一个吧。”泰儿直勾勾盯着糖人的眼神令林素月微微一笑。
“小公子要个什么样的呀?”老汉笑道。
“要……”有些犹疑,好多啊,各路神仙,历朝名将,泰儿纠结片刻忽而指着不远处马车前始终望向这里的男子,“要个最最最厉害的神将,就像我爹那样,厉害的,神仙一样的,威武的。”泰儿脆生生道。
林素月笑容微微一顿,厉害的,神仙一样的,威武的,爹……泰儿儒慕之情无可厚非,只是,只是……
转头望去,那人立在马车前似乎,习过武自然明白他分明是全神戒备着,可……金灿日华下,模糊了深刻的五官,却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那人望向这边的目光……温暖如斯。
如此泰儿,做他一辈子的孩子又有何不可?
也许,反是一种幸运。
“小公子做好了。”老汉手艺娴熟三两下便做成了,递给了泰儿。
泰儿心满意足接了过来,扬起笑脸,“果真像爹爹,是个举世无双的神将。”
林素月尚不及答言,便闻一旁响起不屑地一声嗤笑,泰儿人虽小却敏感的很,立时回身看去,不料那人恰也向前一步,一个擦身那个方完工的糖人跌落到了地上,不巧中的不巧,发出讥讽笑声的人一只马靴正踩在上头。
“你……你赔我糖人。”永泰见自己心爱的糖人就这么坏了,那人却仍是趾高气昂的样子,小嘴一瘪,一双眼立刻就水汪汪起来。
那少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袭绣紫纹绿袍上束着紧身黑色皮马甲,极紧的裤套在马靴之内,微偏黄的发斜束着,一双眸蓝如湖水,透出异域俊艳。
见泰儿鼓着粉嫩小脸,黑碌碌的眸中满是水气,倒似他成了欺负孩子的恶人一般,蓝眸挑了挑,露出几分愤慨:“喂喂,小鬼,我可没有欺负你,是你自己不小心少冤枉别人。”
泰儿自幼被捧着长大,极少有人在他面前高声,更何况如此凶巴巴地吼他,霎时水气聚成泪珠打起转来。
林素月一边急忙吩咐老汉另做一个安抚泰儿,一边留神打量一番,这少年分明不是中土之人,衣着华贵,头上插着稀有玳瑁簪,右手食指上血红宝石戒指更是闪烁夺目,怕是此番前来朝贺的外帮权贵。
从装束瞧来定非东夷、西戎,是南蛮抑或……北狄?
思虑中那个老汉已快手快脚的把新糖人做好了,急急地递给了小公子,唯恐发生什么不和谐的斗殴毁了他的摊子。
谁知永泰见有林素月摸银子,很有骨气地硬是不接,奶声奶气间言之凿凿:“他弄坏的,要他给银子。”
那外邦少年嘴角止不住抽了抽,却不愿与小孩计较只斜了眼去瞧林素月,上下打量番,见不过是个单薄的平常女子不由不屑道:“麻烦教教自家小孩子道理,真是,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么?!”
“这位公子说的是。”林素月闻言,竟应和的微微一笑,对上永泰愤怒的包子脸道:“泰儿不小了,需知何谓君子不与小人说礼,一般见识白费气力。”
永泰明白过来,转着眼睛,装天真无邪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君子只需自己礼到即可,不必非与小人说个明白,小人本是不知礼的,你与他说礼便如同对牛弹琴一般,白白花费力气。”
那少年乃外邦人士初始听林素月文邹邹的话,还未反应过来,此刻醒过味来,不由怒道:“你说什么?!”
却见林素月与泰儿极有默契地一同望他一眼,两双眸中都跳烁着鄙视。
林素月道:“前车之鉴,你若总费力与小人争吵,必然近墨者黑,弄不好将来便如同某人一般。”
永泰配合地抖了抖:“好可怕,泰儿……知错了。”
“你们!”
那少年便要动怒,却忽觉背后一股寒气,回首望去,只见一身素净褐色披风裹着的人便立在身后,他自认武功了得,竟是半点都不曾察觉,对上那双琥珀的眸,望入那里头的阴冷威严不由一怔。
那人却在下一瞬移开目去,不过眨眼之速,那先前还能致人死地的冷眼已凝着化不开的柔意,定定望着‘母子’二人,开口如春风温煦:“你们无事吧?”
“他们好得很。”有人咬牙切齿。
“正如这位公子所言,我们确实很好。”
林素月笑意很是和煦温婉,可瞧在某人眼里便是恶魔在世,外邦少年脸涨得通红,偏偏维持着一种别扭的倨傲:“真是,低贱之人不可教,本王……本公子不和你们计较!”
虽是半途便转了话去,林素月却已然听出究竟,凤眸在那少年身上转过,暗里已有计较。
那外邦少年言毕便欲离开,不料竟是挪不动步子,偏过首才见一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地压在自己肩上,分明不曾用力的样子,却是寸步难行。
“你……你放开!”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说我的妻儿低贱!”祁恒逍冷冷道,眸如寒星,蕴藏巍巍之气。
那少年按耐不住便要出手时,林素月忽而悠然一笑,纤纤玉手轻轻抚上那只散着寒意的手背上,柔柔地微凉地触感令祁恒逍一怔,回眸望去,只见她悠笑道:“我方与泰儿说了,大人不计小人过的话,你怎也自贬身份无谓计较起来了?”
转过头,却对似要发脾气的少年道:“公子即是出身高贵,怎的连做客的礼数也不懂了?”
少年目露疑惑,却见她微笑深处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凌然之气,她柔声如水,入耳却掷地有声,“来做客便要有客人的样子,喧宾夺主岂是礼数所在?要知道,公子您脚下踩得每一寸,都乃我中原之地。”
暖色
许是遗恨日间自己竟一直被某人牵着的事实,这几日吃饭素不爽利的永泰也不怕噎着,电光火石便吃了个干净,然后二话不说自己回房歇了。
林素月微笑地瞧着小小的背影别扭地回了房,这才踱到书房。
微暗的火烛下,祁恒逍斜靠在木雕的躺椅上,墨黑长发随意散落下来,金综的绸袍随意半敞着露出里头暗紫的衣衫来,手上执着书卷,那双琥珀的眸却分明只怔怔瞧着自个儿的手,心不在焉的怔怔出神的样子,很是有几分慵懒倦怠的味道。
林素月惘然忆起日王府的管事的神情,虽早得了信,在瞧见主子的一瞬,半花了头发的管事仍是露出些许怔然的样子,也难怪,这亲赐的亲王府已被它的主人遗弃四年之久了……
这府邸当初是那人亲自为最宠幸的胞弟选的,离宫极近,坐地也宽广,在京城如此繁华之地要金装玉饰不难,难得是这府邸中有山有水可谓闹中取静,偏生又无一逾越礼制之处叫人寻不出半点把柄。
那时她想,难得祁恒煦野心抱负皆是帝王上上之选,可对胞弟却不似一般王室不念亲情,她想真正的关心就该是如此,不是一味给他最好的,而是给他最合适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三岁孩童执金夜行,是福是祸?
帝王的宠幸若到了可以违背规矩祖制时,那个受宠幸之人则必有大祸!
一如,凤遥夕……
当初凭什么就以为凤遥夕便是例外?!
以为她便与帝王是一体?
真是……
“你来了?”
被他出声打断了思绪,凝视望去,那人却是猛地坐了起来,将书搁到一旁,手很带有几分心虚地收到了广袖中,摇曳火光下,那俊逸的面容竟显出一层薄红来。
“你在看书?”林素月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是。”祁恒逍答着,却避开了她的视线。
“究竟何事?”不知何时起,不知不觉间林素月对某人的态度越来越直接不客气起来。
“这……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嗯?”逍亲王面上忐忑,心下却是暗笑,努力将狐狸尾巴藏严实了。
“说吧。”话出口,林素月不知怎地便生出几分后悔来。
“今日,今日是你第一回主动……覆上我的手。”
话音越来越轻,几乎如风过般低不可闻,却偏偏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传入小巧的耳朵中,霎时嫣红一片。
林素月无视耳根温度的异常,不叫脸上有半点可疑地痕迹,淡淡道:“我正想与你说呢,今日日间那外邦少年恐怕便是……”
“便是北狄王子三王子赫漠。”祁恒逍瞅着她尚未褪色的小小的如同玉雕般的耳廓,笑得如偷腥的狐狸,接口道。
“三王子赫漠以前仿佛是见过的?”努力让不争气的耳朵冷却下去。
“唔,经你这么一提似乎天下大统时……有见过吧。”祁恒逍边不在意道,边定定看着微红的耳,后者在火热的视线中愈发鲜艳起来。
“祁恒逍!”
“不料,当初不过十岁的小屁孩,如今竟也成了莽撞无知的纨绔的子弟了。”见好就收,逍亲王收回视线,连唇角挂的笑也立时带上了正人君子的意味,“瞧这光景北狄王后也没少费心思。”
见他霎时便恢复了正经模样,林素月总有被戏弄之感,可他此刻正眉正眼的没有半点调笑,偏生发作不得,接口道:“北狄王后自是希望养出个不成器的好做亲儿子的踏脚石。”凤眸斜斜眺向对坐那人,樱唇微扬,出语嘲弄道:“只是这模样却与当年某人很是相似,竟不知何故?”
那悠悠一笑,柔美如玉,凤眸微眺几分戏弄,樱唇微启几分傲气,飒然无忌的模样正是昔日心心念念,叫祁恒逍怔然全不知她后头所言更谈不上作答了。
林素月见他如此,竟不觉赧然,暗责自己明知眼前这人心思还无故挑他作甚。
却不知有句话叫本性难移,凤遥夕素是恣意来去飒然潇洒的人,重生以来始终谨小慎微,如今明白眼前这人是可信可赖的,又知晓所有来龙去脉,过去的恶形恶状便不知不觉显了出来。
人道灯下观美人越瞧越美,祁恒逍此生美女不知瞧了几多,偏偏此刻才觉朦胧如仙境的意思,灯火昏暗下她端坐一侧,肌肤晶莹似蕴柔光,腮边乌发轻柔拂面,耳际玛瑙耳坠摇曳,如梦似幻……
“咳,如此看来,这门亲事倒也未尝不可,召得如此‘佳婿’想必皇兄称心如意的紧。”话不经心,却是出口便悔。
果然,林素月闻言面色虽未变,眸光却是不自觉便淡了几分,道:“正是,他自是想有个好拿捏的掌管北狄才好。”
心中狠狠抽自己平白坏了难得的气氛,祁恒逍却只得顺着道:“虽是如此,北狄不许身份尊贵者娶外邦女子做正妻的,这三王子真成了我大祁女婿自然便坐不上皇位。”
“你竟还不知他的手段么?”林素月冷笑道:“他若想,又岂有不成的?”
这话也算不得在称赞那九龙宝座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