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晚照残(正文完)-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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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妃妹妹。”
双眉浅描,巧施粉黛,朱唇扬着清浅笑意,玉颜雅致,英气华美,曾几何时能料得当年布衫长裤随性妄为的少女有朝一日会蜕变得如此模样?
“……王妃。”轻声一叹,她既在此,那泰儿想必无恙,如此说来今日一切不过局一场。
当日母后与姚妃相争,不只一次以自己孩子来陷害,以本伤人最易取信于人。姚妃心肠恶毒,她信何依待泰儿必胜过姚妃待其子,不料,何依她……为了除去林素月,不止宋惜晴,竟连泰儿也能利用么?!
“何……“
何依,你可知我是……
启唇,却终是噤了音,为何,何依不惜除去自己,哪怕利用她如珠如宝的泰儿?
何依不知林素月所思所想,在心腹将殿内杂人清除时,她却是极沉默的兀自以上好紫砂壶泡起一壶散着幽香的上品好茶来。
“侧妃妹妹素来才思敏捷,聪慧出群,此刻想必已然准备了一堆能脱身说服我的话儿,可惜我却是一句也不想听。”何依顿了顿,手一弯,斟满两杯香茶,勾唇一笑道:“今日我只是要与你做个了断,如此罢了。”
“为……何?”仅仅两个字,却似用尽周身之力。
“不为何。”何依摇头道:“你的存在原本就错了。”
曾经,宋惜晴也说过相似的话……
她说,我也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惜……你的存在原就错了!
她说,我倒想一见能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她说,那个人……应该已不再世间了,王爷不论是喜是怒还是再深沉也好,他的眼神总是……哀伤的。
她说,他对侧妃很是特别……
新婚之夜他的绝望忏悔,漫天的桃花下他的哀悼悲鸣,他总是似乎透过林素月再瞧着谁,他问‘你究竟是谁’,他说你可知有人曾在三军将前抚琴一曲,他道你可会弹安魂,他不顾隐患悉心照顾泰儿……
这一刻,仿佛闪电劈来,划开层层迷雾,将始终看不清的真相直摊眼前,仿佛雷霆轰顶,将闭耳不闻的声直灌入耳中震聋发聩,仿佛明鉴直照,要她无所遁形,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再不得回避躲藏,再不可自欺欺人!
宋惜晴当日的痴,正是何依今日的怨,只因她们皆对那人情根深种,而那人……
那一刻,林素月只觉三九严寒一头冰水当头淋下,醍醐灌顶全然清醒。
终诀
那一刻,林素月只觉三九严寒一头冰水当头淋下,醍醐灌顶全然清醒。
“我明白了。”
林素月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摩挲着搁在面前的紫砂杯,“世子玉雪可爱,王妃这些年辛劳万分,原是我莫家有错在先,王妃要罚也是理所当然,只望莫要……”
“莫要在秋后算账你家人?”何依蹙眉,似乎理所应当,似乎合情合理,可却偏偏觉得有哪里出了……错?
心忽而跳的厉害,何依下意识地对上那双眼睛,妩媚凤眸偏是一派清泠透彻,陌生面容偏是熟稔莫名……
……
……
‘何依,你信不信六道轮回,前世今生?’清丽女子挑眉,墨发飞扬,凤眸清泠,风华无双。
‘噗,遥夕,别告诉我你竟信这个!’随意束着发,翘着脚的人闻言却是嗤笑。
‘鬼神之说……’凤遥夕顿了顿,“其实信不信都无妨。”
‘无妨?’
‘我母后曾言纵有鬼神,纵有轮回,来世的自己也绝非今生的我。’
‘说得好。’何依点头,忽而又想到什么,猛地跳了起来扑向她,双手紧扯其领,‘如此说来,若有来生你可会认不出我来?’
‘应该……不会吧。’不会有来生,不过随口一说她倒认真起来,凤遥夕很是无奈。
‘你那么不肯定做什么?!’
‘……’
‘说,认不认得!!’
‘……’
‘呐,我告诉你,你若是有朝一日灵魂出窍,即使附在一只小狗小猫身上我也认得出,这才叫朋友!’
‘……’
‘你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不信我能认出?!’
‘附在一只小狗小猫身上……’抽搐着嘴角,凤遥夕揉了揉额头,难道她该为这个预测欣喜么?
‘我说真的,一定,我一定能认出你来!!’
……
……
突然闪过的回忆令何依更是恐慌不安,不会,不会的……
“你……”
何依皱眉,一定不会的,所以试试也无妨,不是么?
手心有些出汗,拿出个瓶来,“这里头是什么,你该清楚。”
接过瓶,林素月拔下盖子轻轻闻了闻,微笑道:“原来是‘黄泉花’。”她兀自沉静在悲哀绝望中,错过了何依一瞬颤动,面如死灰。
黄泉花,幽冥草,相生相克,皆是剧毒,却又是彼此的解药,这世上只有三人知晓,妙手玲珑何依,靖国王子靖池毓,以及……
凤国公主,凤遥夕。
何依只觉一时头晕目眩,竟是站也站不稳了。
她是遥夕,遥夕还活着,真的,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
狂喜尚未从眼底泛上,却在下一刻心骤撕裂,痛不欲生,如坠冰窖!
她是遥夕……
她怎么能是遥夕?!
她是遥夕……那么,那么如今自己岂非笑话一场?
怎么办?
自己在她面前做了那么多……那么多阴险歹毒的事,怎么办?
她知晓了曾经的妙手玲珑已然面目全非,又该如何是好?
她……她在这儿,那么泰儿与祁恒逍他们,他们……
曾经与她的美好无暇,过往与他的祸福相依,还有……自个儿那无数阴谋百般诡计,对她的咄咄相逼无耻陷害……一点点蚕食尽所有思绪,徒留一片比绝望更绝望的空白。
自己做了那么多,以为是为了她,为她复仇,为她守护泰儿,就是祁恒逍,也是为她而嫁……可是,转眼前似乎天地变色日月移位,站在面前的人既然她,自己这五年来所做的一切却又为那桩?
为了什么双手染血?
为了什么抛弃往昔原则道义?
为了什么一点一点一滴滴丢了自己的心,爱上了……他?
若她便是凤遥夕,那么自己却又是谁,亲王正妃?妙手玲珑?还是……笑话一场?
思绪纷乱,却是越多思一刻,越多一分绝望!
盼了不知多少回那人能死而复生,有一日便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笑盈盈一如往昔……可今日……往昔美梦成真,却成了自己最大的梦魔!何依忽而明白,上天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给予了最残酷的恩赐,在最不恰当的时间偏偏令人她重生……她若生,今生今世自便要永堕噩梦之中,再无苏醒之时!
轻轻的从她手中拿过瓷瓶,何依直直对上那对凤眸却又极快的掩了下去,曾经的心灵相通,她又素来聪明过人,自个儿的念头又岂能瞒过她去?
轻轻的将那似带着若有若无兰花清香的玉露,滴在了其中一个杯里晃了晃,接着移到下方似是换了几换,顿了顿,似乎终于下了决定搬搁回案上,勉力扯起唇笑了笑:“侧……妃,选一杯吧。”此番却对上林素月望来的视线,没有半点闪避。
终于,还是走到这里。
林素月觉得心似压着千年山石,沉得似坠无底深渊……
其实,这一生本是多余,死又何妨?
只是,实在不愿死在……何依面前。
也好,何依为了她甘嫁做人妇,替她养育泰儿。为了她,抛却了妙手玲珑,换上了王妃华服。
也罢,她欠何依良多,岂能再夺她所爱添其烦忧,既是一死可了其所忧所惧又何妨不可?她欠泰儿甚多,何忍再要他丧‘母’一回?
望向何依,林素月微微一笑,拿起两个杯子,皆放在跟前晃了晃,不到片刻便拿起一饮而尽。
黄泉花无色却有幽香,入水后虽是越发淡的犹如无物,却如何能瞒得过她?
见状,何依却是开怀一笑,深深再瞧她一眼,端起杯也是一饮而尽。
“泰儿他,最喜欢吃的鱼。”启唇,何依却是悠闲如话家常,“最爱的零嘴是山楂,最喜的颜色是……红色,爱笑,也爱闹……”
“你……”林素月听她絮絮道来,却是浮上不安。
“他还小,不过已然聪明非凡,况且又亲近你,想必以后由你照顾也是欢喜的。”何依顿了顿,凄楚一笑道:“毕竟骨肉之情。”
“何……依?”林素月浑身一震,却见她一点点滑落摊在了地上,鲜红的血一滴滴从唇中溢出。
“何依!!”
急忙伸手将她扶起,慌乱中欲要输内力逼毒,才想起这身体……这身体已是半点内力也无,林素月从未有这一刻这般痛恨失去武功,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没用的……”外头人早得了自个儿吩咐,怎会进来?何依却是轻轻握住抚着自个儿的手,微笑道:“‘黄泉虽毒,怎及幽冥夺魂’,幽冥草绝无生机,你知道的……遥夕。”
“幽冥草?”林素月此时不及去管她何时认出自己这回事,只急思道,分明是黄泉花,怎成了幽冥草?
莫非……?!
见林素月眸光一闪,何依便知她已猜得就里,道:“你从来比我聪明……咳咳……”血随抑制不住的咳嗽流出,何依却恍然未觉般续道,“我早在沏茶时已然下了幽冥草,那黄泉花本是解药……”
“那黄泉花……”见她华服染血,面色一点点灰白下去,林素月忍不住湿了双眸,“你放到我的杯里了?明知我会瞧出的,傻瓜,大傻瓜……”
“咳咳……我利用泰儿来害你,你怪不怪我?”
林素月沉重地摇了摇头,却听她又问:“我……我方才虽死想试你一试,却也并非全无别的用心,遥夕你……”
“何依,我只有欠你良多,哪有……”
其实,都明白,她将生死之择交与她来决定,若是自己放弃昔日友谊,那么……
其实,彼此间何需言明?
何依知晓凤遥夕定是只觉亏欠,岂有责怪?
林素月也知那黄泉花,乃是何依决绝一试,看自己是否仍是昔日的凤遥夕。
无需清香对天,不需结拜盟誓,凤遥夕与何依,生死与共,祸福相依。
所以,林素月明白何依那最后一试,若你仍为昔日凤遥夕,我亦为昔日何依。
勾唇终于笑的几分开怀,双眸却划过一滴泪珠,“真好,遥夕,今生还能见到你。”
“何依……”
“只是,你为何……不早些出现呢?哪怕……早那么一点……”
言尽,人亡。
那双眸似乎下一刻还会睁开,那唇似乎下一刻还会发出银铃般的笑,可却是永不可能的了……林素月怔怔抱着尚未失去温度的人,遍体生寒!
那时,何依知晓自己的死讯的心情,这一刻才真正明白。
以为什么都做了最好的安排,以为万般都想得周到,唯独却算漏了情义二字!
凤遥夕理智的太久,竟不知至亲离去这悲苦痛极,似有利刃割肉,有刚针刺骨,有文火烧心,痛到极致,泪反是干了。
天下从此便缺一人,再无人带着笑,勾着肩,唤她遥夕,再无处寻那不需防备,无须言明,心灵相通……
天下……再无那一人了。
神魂似飞,浑身冰冷彻骨竟忍不住打起颤来,迷蒙中,被柔软温暖的天鹅羽袍子拢住,抬头对一双上跳动着无限哀伤无限悲凉,却又闪着点点不知名光辉的琥珀眸子……
祁恒逍,不知他来了多久,听了几多,只见他欲从自个儿怀中抱走何依……
‘啪’一声,林素月猛然打开他的手!
林素月乃弱质女流,那一巴掌他的却手立时红了,可见用尽了力道,祁恒逍却不曾出一点儿声。
毫无道理的迁怒,心知肚明,却仍忍不住迁怒,这人与他兄长一般……一般……怒视去,却恍而惊觉那琥珀的眸中的悲凉哀戚竟与自己如斯相同,这天下间或许唯他方能懂得自己,此刻那……唯有失去至亲至爱方有的,腕骨割心般的……痛楚。
【番外】
疫症
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