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二郎吃鬼(上)-第2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踹出个跟头,踢开门扑进阎王殿,扯着嗓子大呼小叫:“毗沙你这个王八蛋!不过是问鬼审案的小头头,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到我们兄弟头上!”大殿上空旷黑暗,声音撞上墙壁又袅袅的飘荡回来,他勃发的怒气打了水飘,不由激起更亢奋的愤怒,撒开丫子在殿上疯跑,张牙舞爪将两旁陈设摔砸得粉碎,定睛看见殿堂深处明着一盏微灯,好像夜幕里映出孤独的星星,钟二郎尽兴将瓷器全扬下地,大步流星直撵上去。
阎王殿前遮着一串排珠帘,晶莹剔透如梦似幻,水瀑一般飞流直下,摇曳碰撞清脆作响,钟二郎一把撩开帘子,见毗沙王正襟端坐在案前,拈着银签子挑灯芯。阎罗王生得皎白面孔,因常年见不到阳光,眉眼里浮着一层薄薄的阴凉,衣玄裳,冠冕旒,凝神静思,举手投足不怒而威,闻着动静并无反应。钟二郎见状更加怒不可竭,抬脚踏到案几上,震得油灯微微摇晃,大巴掌拍着桌面破口大骂:“我哥不堪在你处安身,如今只能住进画里,老子现要把他接回家,你个王八蛋竟敢阻挠我们兄弟团聚!”毗沙王专心致志看一薄竹简,眼皮也懒得翻一下:“什么王八蛋李八蛋,钟煌上次吃泡椒凤爪辣了舌头,大闹一场堵气跑去人间,你是他兄弟,不但不曾好言规劝,反倒火上添油的蹿叨,可知他绝不能任由性子贪恋人间。”
第52章
湛华眼睁睁瞧着自己身首异处欲哭无泪,此时也忘了冷,趴在雪地里向前摸索,费了九牛二虎才把头抱回怀里,拂尽面上的积雪小心架回脖子。他试探着摇一摇脖子,正庆幸自己安然无恙,忽见远处蹿过一物,惊魂未定唬得连连倒退,定神才见是只通体雪白大狸猫,颠着脚尖奔进厅堂。他定下心神冥思苦想如何脱身离开,却听屋内传来一阵响闹,白猫炮弹似的冲出大门,钟煌快一步撵上,踢皮球般将它踹上半空,揪着尾巴高高扯起来。湛华瞧这情形脖梗子禁不住又要隐隐作痛,钟煌抬脸瞄了他一眼,抿着嘴笑眯眯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到屋里来。”他见状打了个哆嗦,背脊窜上一股冷,只得战战兢兢挨进屋,小心谨慎站到一边,再也不敢舍身造次,
钟煌随手将猫抛到一边,挑着眼对湛华道:“我力气不济难免照顾不周到,多亏有你伺候钟二,哄得他晕头颠脑实在功不可没。如今你难得来这里,也瞧见我身边缺个使唤的,日日邋衣趿衫不成体统,好巧刚才寻出几件平常衣物来,还要劳烦你替我洗一洗。”湛华依随指示望去,看见角落里摆了一口盆,足要两个人怀臂才能围抱,里面填了满满一山破衣裳,也不知钟煌如何凑出这许多,把毛毯墩布也塞进去充数。他心知钟大爷嫌恶自己才要存心刁难,撇着嘴几乎要哽咽,万般无奈只得缓缓挪过去,对着大盆不知如何入手。钟煌笑着提点道:“你手上麻利些,仔细别又把脑袋晃掉了。”一句话唬得他手脚冰凉,忙把手插进盆里。木盆里已被注满水,湛华挑着指头拈起一条布巾,依照自创的法子在水中搅晃,那一团烂布相互缠绞不堪挤闹,随着动作翻滚得水花乱蹦溅了满地。钟煌悠闲自在磕着瓜子,大白猫撒娇撒痴往他身上凑,前爪没留神挠到裤腿上,惹得他抬腿把猫踹出老远,面色微愠对湛华道:“你到外面去洗,免得污了我的地,把这猫也拎出去,别叫它一直烦着我。”
湛华攥紧拳头太阳穴乱颤,强颜欢笑把猫放到外面,搬动木盆千难万难挪出厅堂,凉水抨溅合了满身。屋外仍是大雪纷飞,他立在寒风里搓洗衣裳,头顶肩膀积上白雪,寒风把皮肉刺透了,水渍化作冰珠子,身上好像贴着一层冰,恨不能将心肝脾胃挤作一团磨擦取热。他拈着衣服不免要沾水,手指几乎肿成胡箩卜,不堪严寒凑到面前掬一口热气,冷风狠狠撩在手背上,抽打得皮肤几乎翻卷裂开。湛华冷得眼角都要渗出泪,左顾右盼寻找脱逃之路,忽见钟煌行至门口,端着手炉幽幽道:“且将衣服搁一边,你先替我把猫喂了。”湛华听着连忙点头称是,低头看到门口已摆上猫食,钟煌扭了头欲要返回屋里,白猫不知躲到哪里,他战战兢兢轻声说:“那猫叫什么,该如何唤出来?”钟煌蹙着眉不耐烦道:“谁知道它叫什么,随便取个名字就是了。”
湛华往衣服上抹尽手,端起食盆更觉彻骨酸心,一怒之下又把猫食撂下,赌了气立在旁边不动弹,忽听钟煌在屋里高声喊:“你快把猫引出来,捉住送进屋里!”他早已吓破了胆子,打着哆嗦忙不迭应声,捧起食盆搁到院子里,从雪地里扒出跟松枝,一边敲着碗沿一边“喵喵、咪咪”的召唤,一边喊一边抖缩成一团。白猫不负厚望终于奔出来,湛华手急眼快逮住它,高高举起端在面前,那猫生得并无稀奇,只是双眼咄咄逼人,乍一看好似一双人眼睛。他心中微颤忙把猫送回屋里,钟晃正摇晃着腿吃果子,随手拈了一颗糖喂给猫,白猫手舞足蹈拼死的反抗,湛华不免生出兔死狐悲,忍不住劝道:“猫是不吃糖的,不如喂它些别的。”钟煌平日里无所适事,偏偏喜欢与人违逆,掰开猫嘴硬把糖果塞进去。
他百般折腾仿佛仍不得尽兴,又伸手往猫背上掐两把,白猫嘶声惨叫挥舞四爪,唬得湛华忙松手把它放走。钟煌哈哈大笑道:“这东西烦了我好久,看它还胡乱纠缠!”湛华惊道“原来这钟大爷喜欢看别人受苦”,连忙转身跑出厅堂,外面虽冷却毕竟是安全,他偎在木盆旁边缩肩拱背,搓手跺脚好不可怜,望眼欲穿巴巴盼着钟二郎回来。木盆里浮出一层冰渣子,湛华怕钟煌见了又要借故生事,挑着指头往刺骨水中搅一搅,忽见水盆里有个毛绒绒的东西翻滚着冒出来,揪出才见是只狗熊的抱枕,滚圆脸上一只眼睛脱了线,悬在面孔上欲要坠下。那狗熊身上浸透了水,沉垫垫的压在手中,湛华本想把它抛回水里,举起抱枕左右端量,心中不禁微微一动,将熊搁到雪地上,小心翼翼走进厅堂,隔着老远问钟煌:“大爷有没有针线,我想借来缝补衣物。”
钟煌知他不是省事的,满面狐疑瞧了一眼,伸手在空中轻轻掠动,手指拨舞仿佛绽开一朵白莲花,指尖忽然明光闪烁,不知从何处拈过一根针。湛华恭恭敬敬忙双手接了,一溜小跑飞奔出屋,钟煌越发怀上惊疑,裹紧裘衣跟随出去,他站在房檐下避着雪,见湛华蹲在院子当中几乎淋成了雪人,手里抱着个半人多高棕毛大狗熊,不禁拍掌笑道:“刚才还奇怪这东西撂到哪去了,原是藏进水盆里。”湛华歪歪扭扭钉上了熊眼睛,钟煌抿着嘴问:“你怎么想起要缝补这东西?”湛华忙起身应道:“这熊呆乎乎的,乍一看倒有点像钟二。”他回过话马上又后悔,恐怕惹来钟煌恼怒,对方想了想忽然掌不住笑道:“可不是像钟二,这还是他头一回挣了钱买来给我的,说是日后发脾气要揍人,只管往狗熊身上招呼。”原来钟煌本是笃定注意要对湛华狠狠教训一番,几个回合下来只见这鬼曲意逢迎甚无意思,这一会儿怒气渐渐消散,他抬手击掌,阳光撕裂浓云,狂风暴雪无声散净,这世界又换上一套风和日丽,只有地上的积雪被太阳映得闪亮。钟煌对湛华道:“把这狗熊晾起来,可怜你冻了好半晌,随我到屋里喝一碗热茶。”
第53章
钟二郎单枪匹马闯进地府,迈上阎王殿大骂毗沙王,众狱卒调集人马扯着铁链将他团团围住,毗沙王挥手斥退手下,凝神对钟二正色道:“钟煌虽有神力,却抗逆不得世间万物,他本就不是能呆在人间的,如今藏在画纸里也不是长久,我不好与他顶撞,还请你务必晓之以理劝他回来。”钟二强压住气愤,听得此言心中暗道:“王八蛋自己不敢说,竟骗老子去撞枪口。”他四下张望见再耽搁也是无益,只得骂骂咧咧返回人间。
大雪停下来,湛华受宠若惊随着钟大爷进门,小心挨在椅子上,钟煌随手拣了个大桔子,翘着白嫩的指头剥开皮,抿着嘴唇笑道:“钟二小时候最喜欢吃桔子,说它又香又红连皮都好看,每天晚上我都往被窝里悄悄塞一个,他第二天一醒来就高兴得大叫,还以为是从床上长出的。”他撕净桔瓣上的细丝,分给湛华一半,余下的弯腰喂给白猫。湛华连忙千恩万谢捧住桔子,斜着眼悄悄打量钟煌,暗自揣测此人如何会有这般神通威力,世上天赋异秉的人不在少数,只是钟大爷的样子实在超乎众人。他垂下头茫然愣着,脑门上灵光一闪,突然之间恍然大悟。
钟煌会意笑道:“我们兄弟俩都是钟馗血脉,二郎吃鬼的本领你已见过,我更是天生神力无人能及,常言说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我虽是违逆万物降生人间,却毕竟不得天容,在钟二两岁时便重病夭折,那时候父母已经逝世,他孤零零一个娃子如何过活?我满心牵挂不得安息,一入地府便借来精魄幻化出形,半人不鬼返回家里,打开门正见钟二饿得皮包骨,趴在地上啃桌子腿。他那时年纪虽幼却并非不识事,因为屋里搁着我的尸体便执意守候,又恐怕尸体被人带走不敢出门求救,直熬得气息奄奄,我附回肉身带着他搬家避难,好几年辗转奔波无休无止,日子清苦却也逍遥自在,只是我毕竟不同于寻常魂魄,命途注定不能安身人世,百般权衡只得又带他投奔毗沙王,另寻了差使将他稳在地府里。可惜钟二心性暴躁不能容人,见到阎王好像遇上前世的冤仇,明知不敌也要大打出手,我生怕他惹出事端无以自保,万般无奈只得将他谴回地上,自己寻得时机再上来看他。”
湛华听着轻轻叹一声,一边惊叹钟大爷竟是个鬼,一边暗想难怪钟二郎贪吃暴食,原来过去挨过饥荒啃桌子,如今都要补偿回来。钟煌吃吃笑道:“钟二也算开了窍,我不能总栓着他,虽然今天心血来潮刁难你,却也是为你着想。”湛华虽被整治得苦不堪言却也只得点头称是,钟大爷伸手往旁一挥,手里拈起一片金光,夺目明光刺得双眼发晕,待金光散去掌中现出一只鼓涨的荷包,丝织刺绣用金线系了口,他拈起来给湛华道:“这个算是见面礼,今天晚上与钟二一同打开,必有大用途。”湛华见状连忙接住,满心疑惑点了点头。钟煌瞧着他微微一笑,垂下头淡淡说:“我原本不该活在这世上,早懂得有些事情争不得、怨不得,自落地便要与天抗衡,却从来都是违逆不过。这其间钟二并非不能参透,只是及到本身便迷了心性,你是个好孩子,我愿意你永远伴着他,遇上事情替他斟酌筹措。”
他两个又随便说些闲话,湛华怕极了钟煌的喜怒无常,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手心攥出一把汗,幸而钟二郎终于返回来,风尘仆仆迈进屋里。湛华抹汗长抒一口气道:“真真没论道,邀了人来,自己倒跑了。”钟二咧开嘴嘻嘻傻笑,顾不上他凑到钟煌身边:“是我糊涂了,平日里做梦也想着你,刚才撞上气头竟就跑出去,那毗沙道貌岸然说了一通堂皇冠冕,自己没胆量顶撞,倒骗我来劝你,我心道‘这天底下没有比得上我哥的,海阔凭鱼跃,我们兄弟无所不能,纵是越上天涯海角也不稀奇。’”他平日已是张狂至极,这时候在钟煌面前更失体统,活像个小孩胡言乱语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