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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钟二郎吃鬼(上)-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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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钟二郎笃定了主意,这一日起个大早,吃完了饭便扎进厨房忙活起来。案板上摞了黄瓜柿子心里美,他又拿油盐酱醋兑好汤头,回过脸对湛华道:“你晚饭做得清淡些,等那鬼再出来,老子配着小菜正好加一餐。”湛华依计应了声,撑了伞去外面买二斤生面条,回来时正遇见公寓的管理员,靠着门房晒太阳。他走上前打一声招呼,那人虽是长年住在鬼楼里,却只有每月收房租时才敢奋勇当先,冷不丁听这一声唤几乎瘫到地上。湛华见状忙笑道:“大白天的你怕什么。”管理员瞧着他抹一把汗道:“您兴许不知道,前一阵有个女人爬上大楼跳下来,半边脸被摔得粉碎,血花溅出十几米。后来便有人称半夜里能听到脚步响,我拿了手电上楼查看,等到大半夜,竟真见走廊尽头晃出个影子,白纱似的飘到顶楼上,现在想起来脊梁都要打寒战。”

  湛华徉作惊奇道:“那真是吓煞人,你可知道那女人为什么要死?”管理员猛然来了兴致,叉着腰口若悬河讲起来:“那姑娘本还未出阁,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相上个有妇之夫,日日吵着要跟那男人共携连理。她父母自然不答应,女孩发了狠心跟男人私奔出来,二人在一起住了没几日,男人便打起退堂鼓,抛下女孩返回自己家里。姑娘又羞又愤,家已回不得,自己又无谋生之法,一气之下便走上死的路子。”湛华目瞪口呆道:“您知道的倒清楚。”管理员指了指门房,他依势望去,见屋里摆着一厚摞报纸。

  管理员撇着嘴又道:“还有更唬人的,那个男的也下场也怪诞。”湛华忽然问:“女人死时身边可是跟了一条狗?”管理员笑道:“她自己都不顾命了,哪会带上狗自杀。”湛华若有所想点点头,他回到家烧水煮面条,切了案上摆的菜蔬叫钟二就着吃。钟二郎几口喝完了面条,搁下饭碗巴巴瞅着秒针往前转,愁思苦等候着夜晚到来。

  时间分分秒秒晃过去,眼瞅着已过了午夜,钟二郎敞开门垂涎三尺等着女鬼经过,湛华替他切好葱丝萝卜丝,浇了汤头盛进盘里备着。忽听着走廊深处一阵脚步,响声又脆又疾远远奔来,他不待仔细思量,脱了缰绳一般直冲出去。湛华忙跑到门口瞧热闹,只听一条狗连声嚎叫,兴许是瞧清钟二郎的面孔,狂吠调子忽而换作哀声呜咽,未经几番耽搁便被钟二压解过来。湛华见果然又是那条黄狗,抓了些黄瓜丝喂给它,黄狗脑袋一扭不屑去吃,恨得钟二朝它头上打一巴掌。那黄狗渐渐瞧出些许门道,伸着舌头尽显出奴颜婢膝,摇起尾巴卖力讨好,钟二发了善心松开手,黄狗忙不迭躲到远处。

  女鬼仍是迟迟不肯现身,钟二郎灵机一动称要到楼下等,湛华瞧他乘着电梯下楼,揉着眼睛正要关门睡觉,迎面拂过一丝凉风,像一枚指甲尖挠在脸颊上。他凝神屏息在黑夜里观望,视线里渐渐浮出白色的身影,缺了半张脸的女鬼在走廊上缓缓挪动。女鬼步履蹒跚走到湛华身前,脚步忽然停下来,她身上一颤缓缓转过头,扭曲面容上似乎展开笑颜。湛华便也对她笑一笑,轻着声音对女鬼说:“你已如今死了,不必再跳楼。”女鬼仿佛没听着,转过脸去继续拖曳身体,湛华细细打量才发觉,女鬼满身的骨头都穿透皮肤捅出来,每行一步便牵连着碎骨刺进内脏,皮肉如绵帛般撕裂,挂在骨头上飘飘荡荡。他禁不住动容,几步赶上去阻拦道:“你放不下过去,便永不能转世,每夜都要回这里经受死前的折磨。”女鬼再往前走,他张开手上前拖曳,两个鬼不由得纠扯起来,湛华的指甲从女鬼面颊上划过,那一寸皮肤被剖开,苍白的肉皮翻卷出来却透不出血迹。

  旁边的黄狗忽然高声叫吠,摇头摆尾奔到女鬼身前,前腿离地似要扑将上去。女鬼被死纠缠毫无神智,绕过狗缓缓朝前走,湛华从后面紧跟着她,走廊尽头是一道阶梯,一步一步攀登上去便行至天台,女鬼缓缓晃上大楼围环,一条腿悬空抬起作势要迈,湛华探着头瞧见钟二郎立在楼底下,欢蹦乱跳等女鬼坠下,隔着高空听不清他喊什么,却仿佛能瞧见一条欢畅舌头在嘴里乱滚。

  女鬼正要纵身跳下,黄狗忽然飞身撞过去,“嗷呜”一声叼住鬼的衣角往后拉扯,女鬼本要翻身起来再往楼下跳,她瞧着狗却渐渐僵愣住。钟二郎在楼下等得口干舌燥,满心盼望女鬼要落到自己嘴边,张大嘴备下口水和胃液。哪知一盼便盼到东方明亮,嘴里的口水干涸了,舌头又僵又麻在嘴里打颤。湛华撑一把伞走下楼,瞧着他失声笑道:“怎么还等在这地方?那鬼刚才已投了阴司,日后再不会扰你睡觉。”钟二郎扣上下巴欲哭无泪,满心怨愤随他返回楼上。

  湛华对他道:“原来那条黄狗是女鬼生前饲养的,动物眼睛清明,认得主人身形,却不知她已死了。因不忍见主人每日受跳楼折磨才赶来召唤。那女鬼听着狗叫才明白自己已死,携了狗赶去投胎转世。”他一边说着一边冲奶粉,加了炼乳砂糖递给钟二郎,钟二捧着杯子大口往嘴里灌,几口便喝得底朝天,晃着杯子朝湛华比划。湛华假装没看着,偏着头琢磨说:“自杀的鬼很难再投胎,也不知那黄狗如何打动了主人。”钟二打个哈欠道:“你上次说狗嘴里有东西,我扒开往里看,细细瞧了却见是个手指头。听人说前一阵有个男人跟小姑娘私奔,没几天便后悔逃回家,后来他莫名其妙死了,尸身仿佛被动物啃咬过。”

  湛华立时大惊失色,还未等他说话,钟二又笑道:“其实哪里有黄狗。那畜牲是女人幼时饲养的,好几年前便发瘟病死,可怜他竟一直记得主人恩情,做了游魂还不忘报答。”

  第32章

  自此之后,女鬼再没回过公寓,楼底也听不到黄狗吠叫。有一天钟二嘴谗又要吃糖莲子,扯了湛华去市场买食材,他两个在路边瞧见一只黑白花的大狸猫,带着一群猫崽蹲在墙头晒太阳,一排脑袋簇在母猫身边嗷嗷叫唤。黑白狸猫眯起眼睛软绵绵叫一声,湛华打发钟二去路边买一包鱼片回来,撕碎了肉片喂给众猫吃。钟二郎好奇拎起一只小猫说:“像奶牛。”母猫跳起来左右开弓抽他一顿耳刮子,钟二一把抢过鱼片往自己嘴里倒。有一只小猫攀在湛华手腕上要食吃,它生得跟众兄妹不一样,全身好像雪球一般,只有半边脸上落了一道黑斑,乍一看仿佛给谁划了一指甲。

  立了秋,天上洒下一层霜,未等着落到地上便化作水沫子。钟二郎心血来潮跑到商场里,挑了件油光水滑的貂皮大衣买下,揉作一团抱回家,隔了老远丢给湛华。他向来挥金如土,哪懂得居家艰难,湛华瞧了一眼怒道:“你往后不过了?从今晚上便断炊吧。”钟二郎唬得一踉跄,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说:“满屋的人都说这件最好看,你不要就从窗户扔下去。”湛华笑一笑,撇过头去不理他。

  这一人一鬼过得也是寻常日子,大把的银子被钟二扬手撒出去,生生将湛华逼成个老妈子,恨不得把铜板别到肋骨上。幸而不出几日便有生意送上门,一个中年男人胆战心惊寻上楼,站在门口忐忑踌躇。湛华听着声响忍不住打开门,来人惊得往后退一步,脑门子上冒出一层汗,他四下里张望一通,恭着身子小心问:“这里可有位会法术的师傅?”湛华抿了嘴笑一笑,忙把客人让进屋。

  原来此人名唤何凯,跟个叫郑莹的姑娘自小折花弄青梅,二人情深意浓两无嫌猜,终于如愿以偿摆酒拜天地,婚后更是举案齐眉堪羡鸳鸯。哪知天竟有不测,他两个有一年到河里戏水,郑莹脚底一滑被水流卷进河水深处,何凯舍命搭救,秉住呼吸潜至水底,双手被水草缠饶住,非但救不回妻子,反而拖连着自己也陷入水中。好在有人听到呼救将他打捞起来,何凯清醒过来再去寻郑莹,女人的身体却再没浮出水。这一场灾祸之后,何凯日日寡欢不法释怀,他不甘心妻子落个尸骨无存,学了招魂的法子每年都到河边召唤郑莹,十几载光阴若弹指一挥,绿袖子的青年生出满脸摺痕,郑莹依然长眠水底,何凯心若磐石,笃定主意要让妻子入土为安。

  钟二郎心里默默嘀咕:“搁水里泡了那么久,捞出来还不知剩个啥。”一只手却拍着胸脯打包票:“你早一天找到我,哪还要受这番相思困苦。待我准备齐全便到那河岸上替你寻尸。”何凯听后大喜过望,欢天喜地返回家去,湛华瞧着他的背影思忖道:“这个人八字轻,面上又乌青,怎么好跟鬼怪纠缠。”钟二郎摇头晃脑嘻嘻笑道:“你是个鬼,哪懂得人的心。”他两个也无多应备,寻了串铃铛,揣了把黄纸,捡个月郎星疏的好日子,约着何凯同去郑莹遇难的河。

  一行人行至河水下游,钟二郎翻过防护堤,何凯忙在后面跟着,脱了鞋趟进浅水里,淙淙水花溅到他腿上,一刹那仿佛又回到青年时,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几乎让他失声哭。钟二眼瞅着河水深处狂澜涌动,湍急水流似一双手扯在腿上,夜深风寒,树丛里扑出一只鸟,“喳喳”叫着窜上天去。他四下打量一番,吩咐湛华在堤岸上撒一把黄纸,待打发了暗处的小鬼夜叉才摇起手里的铃铛,趁着河水的流淌轻声招唤郑莹。

  何凯见状忙一同呼喊,他在暗处看不分明,一阵凉风卷进脖子,禁不住猛打个寒战,冰凉的月光泻在水面上,远处浑波翻滚,他不由自主往前走,钟二郎懒洋洋站在一边未曾留意,何凯渐行渐远越发的欢快,仿佛脚下垫着云彩,河水从膝盖涌过腰,起起伏伏似要将他托上天。湛华在岸上见何凯痴了一般往水里走,忙大声喊叫钟二去救人,钟二郎几步赶上去一把薅住他,河水仿佛长着嘴,紧紧咬着住何凯不肯松脱,他手腕上吃着劲,眼见身边隐隐约约荡出一圈圈涟漪,脚底下泥沙流动,二人似要齐齐陷入水中。

  湛华瞧这情形手足无措,胡乱扯了根树枝扔给二人,钟二郎情急之下扬起胳膊将何凯甩进浅水,他在河里扑腾开,一双手臂扭着波浪兜转,河底涌出三尺高的水柱子,窜到半空猛然迸裂,飞起的水花浇了满头满脸。钟二抹了一把脸,汹涌的河水渐渐宁息,他便一步一步也走上岸来。湛华长抒一口气道:“真真要吓死。”钟二郎被水淋成个落汤鸡,头发还直楞楞乍在脑袋上,咧着嘴嘻嘻笑着问:“不过是个小水沟,爷只当洗一把澡,也能将你唬白了脸。”湛华两腮一热,剜了他一眼说:“我是怕你被是冲跑了,那么大的脑袋堵了河道。”

  钟二朗腆着脸凑上去与他玩笑,何凯受不得这二人打情骂俏,从水里狼狈滚出来,颤颤巍巍对钟二道:“法师莫再耽搁,我妻子还在河底受苦。”钟二扭着湛华的屁股正是得趣,听他如此催促,拉下脸来便不痛快,远处忽然走过一个人,举一柄明光熠熠的手电筒朝着众人一通乱晃。钟二郎怒道:“哪一个不要命,有胆子消遣你爷爷!”那人几步走上来,却是个横眉竖眼的白胡子老头,臂膀上缠一条红袖章,黄字宋体印了“值勤”二字。

  老头将三人压到办公室,口沫横飞大声教训,钟二郎抓耳挠腮不得安生,身上的水珠子淌了一地,湛华侧过身去暗暗发笑,没留神又被他捏一把。待到天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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