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公子-镇尸官-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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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已凋,旧人故去,还有何物残留?
无也。
叶晨道:“我决斗并非只为皇帝。”
青云上人淡然一笑,“孤绝峰上群山小,天下从来无双骄。这句话如今已经传遍江湖。”
叶晨自信道:“这本就是一句值得传遍江湖的话。”
青云上人道:“天下从来无双骄……当初若非你心存此念,千里迢迢赶赴峨眉寻我比武,也许叶宰相就没有机会将你姐姐送入宫中。也许今日你的姐夫就不会是那个坐拥后宫三千的皇帝。”
叶晨眉头微拧。
“而今日,我在你心中,却已经不配成为双骄之一了么?”青云上人的锈刀在斑驳锈迹中,透出森寒的光泽。
叶晨手中的无尽轻吟。
杀气迸发。
山岚如潮水般退逝。
两人中间,旭日东升,光芒万丈。
青云上人道:“你心已乱。”
叶晨挑眉,“何妨一试?”
这是杜纷纷生平仅见,最激烈也最平淡的交战。
仿佛两人只是一眨眼,一抬指,便可决定战局。
而事实上,两人从头到尾只动了一次,单这一次,已分胜负。
作为此战唯一旁观者,杜纷纷并不懂所以然。
就好像两个绝代国手下棋,旁边却站着一个童髻稚子,空见棋盘上黑白两色星罗密布,怎晓得这其中的气象万千?
她唯一记得的,便是青云上人此生最后长叹:“我以为‘破’已是武学巅峰,却未悟到‘破而后立,破而后创’。我败而无憾。”
孤绝峰上峰孤绝。
孤绝峰上坟不绝。
无尽之墓虽然惨遭挖掘,但那个坑终究没有白挖。
叶晨在那块书写着无尽之墓的木板背面,认认真真地写上‘绝代刀客之墓’六个大字。
所埋是谁?
生前为何?
死又为何?
却是无从知道了。
青云上人依然是传说,一个在峨眉派解散、南阳王府抄家之后,飘然远游,脱离红尘,归隐世外的高人。
他依然活在无数年轻刀客的心中。
依然有无数刀客的一生以寻求他的境界为目标。
只是在这些刀客中,少了一个号‘绵雨刀’叫杜纷纷的人。
因为她已经有了新的偶像。
一个时而令人咬牙切齿,时而令人肃然起敬的剑神。
独留神话千载传
无论峨眉曾在江湖上拥有过怎样的地位和声望,在它烟消云散的那刻,就注定一切随之烟消云散。
这就是江湖,永远潮起潮落,载物沉浮。
现今江湖浪潮最高的,无疑是剑神叶晨与陆冲航之战。
谁是陆冲航?
若是一个月前,或许他还籍籍无名。
但是一个月后,江湖上又有谁不知那个用一根竹筷,单枪匹马杀得皇城色变的绝代剑客?
又有谁不知那个绝代剑客竟然是当世剑神的师父?
又有谁不知一场巅峰之战即将在孤绝峰上展开?
又有谁不知那句豪气万千,也狂气万千的‘孤绝峰上群山小,天下从来无双骄’?
无人不知。
陆冲航的名字前也有了修饰——剑魔。
天下谁能与神抗衡?
魔也。
孤绝峰下,江湖人士蜂拥而至。
大多数人觉得庆幸。因为天下第一刀的青云上人归隐后,世上还有一个与剑神匹敌的陆冲航。
这样的江湖才不会寂寞,江湖人才不会无聊。
他们虽然知道就算来了也未必见得到叶晨和陆冲航,但是他们还是要来。
即使只是在山脚,他们也与有荣焉。
山脚与有荣焉,峰顶却抱怨连连。
杜纷纷边喂鸡吃米,边咕哝道:“想吃鸡直接买烤鸡就好了,何必养活的。”
闭目养神的叶晨微笑道:“纷纷啊。我是在打坐,不是在打瞌睡。”
杜纷纷愤愤想:所以才故意抱怨给你听的啊。
和青云上人之战已成往事。那时的心动震惊也随之灰飞烟灭。如今的叶晨又是那个一天到晚对他颐指气使的可恶压迫者。偶像就是那一时头脑不清的错觉。
叶晨突然道:“今天几号?”
“十三。”她顿了顿,“再过两天就是十五了。”
叶晨道:“我们错过了中秋。”
杜纷纷道:“那明年我要多吃一只月饼。”
叶晨沉默。
明年,是否还有明年。
杜纷纷把米全泼在地上,正要转身回屋,却看到屋子篱笆外,一个灰衣男子正负手站在那里。
他站得那么自然,那么惬意,就好像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那里。
杜纷纷心头猛震。
她震惊的不是自己没有发现他,而是他上来的时候连叶晨都没有发现他。
“陆冲航?”她脑海中猛然冒出一个名字。
陆冲航转头看叶晨,“她和你一样没规矩。”
叶晨道:“所以我喜欢她。”
陆冲航看着在地上咕咕叫的鸡,喃喃道:“你竟然还记得我喜欢吃鸡。”
“你来早了。”叶晨叹道,“这样会害我来不及对鸡下毒。”
陆冲航道:“你希望我九月十五日来?”
叶晨道:“我希望什么,你就做什么?”
陆冲航不答,转话题道:“我刚刚看到了一座孤坟。”
叶晨望着他。
他叹息:“青云上人。”无论是陆冲航还是叶晨,当今天下能配得上他们认可的‘绝代刀客’从来只有一人而已。
叶晨道:“他做到了真正的无花。”
陆冲航道:“赢的是你。”他微笑,细纹从嘴角一直蔓延到耳根,“但是这样的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叶晨默然。
杜纷纷手中的簸箕摔落。
江湖中人无数人猜测过无数种结局,独独漏了眼前这一种。
九月十五日的孤绝峰上,人烟空无。
只有一座孤坟话凄凉。
叶晨、陆冲航无影无踪。
此后三月,整个江湖像发了疯似的寻找他们,甚至连朝廷都动员各地方人手,想将整座江山翻过来,却个个空手而归。
剑神剑魔渐成江湖神话。
江湖从来不寂寞
百丈山下,香客络绎,游人不绝。
鼎沸人声中,有几个农夫提着扁担,从人群中行色匆匆。
扁担里挑着的是牛粪,闻者皆掩鼻而走。
黄衫少女原本也要转身避开,却被其中一个农夫的扁担拦住了去路,只得停下脚步,屏息等他们过去。
谁知那个拦住他去路的农夫突然哎哟一声倒了下来。
扁担落地,框子倾翻,牛粪从里面滚了出来。
黄衫少女虽然被熏得脸色发青,却仍是弯腰想要搀扶他起来。但那个农夫倒地之后便不停翻滚起来,神情极是痛苦。
几个农夫见状纷纷放下扁担走了过来,“怎么了?大牛?”
“发生什么事?”
他们问归问,却将少女不动声色地围在中央。
少女讷讷道:“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突然倒下去的。”
正在众人又是惊疑又是不知所措之时,一个温雅书生突然推开农夫的肩膀,俯身蹲在倒在地上哀叫的农夫身侧,一把搭住他的手腕,片刻道:“恐怕是中了毒。”
农夫们齐齐大惊。
少女也愣了下,“什么毒?”
书生摇头道:“还不能确定。”他迅速点住中毒农夫的穴道,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乳白色的药丸,塞入他口中,又拍开穴道。
中毒农夫咕噜一口咽下药丸,但痛苦不减。
农夫中较大胆的问道:“那他现在好了吗?”
书生道:“此毒怪异,便是我,也是头一次见到。恐怕要回到家中细细查看才行。”
农夫面露难色。
“你放心,我既然遇到此事,便不会置之不理。你们若是不信,可随我一同回府,我分文不收。若是信我,便是一个月之后来瑞州严府找严素清便是。”
农夫们顿时露出憧憬之色。
先前那农夫赶紧鞠躬道:“不知是严家神仙,小人鲁莽了。”
那药丸果然有效,地上那翻滚的农夫都渐渐安静下来。众人对书生的身份自然再无怀疑。
严素清从身上取出一根针,在农夫身上各处扎着,随即站起身面色凝重地转头看向少女。
少女急忙道:“我只是下山来买菜的。”
严素清望着她手中的刀,“你用刀?你是江湖中人?”
少女道:“不,其实我是山野之人。”
严素清皱了皱眉,冷声道:“你为何对他下毒?”
……
少女感到农夫们的目光立刻如针似的扎过来,“我没有对他下毒。”
“他中的不是慢性毒。”
少女道:“刚才路上那么多人,你为何独独怀疑我?”
严素清道:“因为他是遇到你才倒下去的。”
少女囧道:“所以我现在是百口莫辩?”
严素清道:“你若是想辩白,便随我回严府验个一清二楚。你若是心虚,此刻离开便是。”
……
这不摆明着考验她的良心吗?
少女想了想道:“我能托人带个口信给我的朋友吗?”
严素清道:“自便。”
少女转身的时候叹了口气,这年头,买菜都不安全。幸好最近,她有点闲。
“你叫什么名字?”严素清的声音从后面追着她的脚步。
少女随口道:“杜纷纷。”
瑞州府向来崇文不崇武。
这里出秀才出举人出状元,就是不出高手。
城里唯一一家镖局的日子一直过得十分艰难。
但这只是三十年前。
三十年后,这里崛起了一家令武林侧目的望族——
杏林世家严家。
严家长于解毒,但凡唐门所制的,不能见血封喉,立时夺命的毒,他们都能解。
所以近来唐门杀的人越来越多,折磨的人越来越少。
奇怪的是,唐门尽管恨得他们牙痒痒的,却从来没有找过他们的麻烦。
至少一个月前没有。
杜纷纷进严家的第一天就得到一个震惊的消息——
唐开心死了。
死在严家。
她不得不考虑自己被引来这里的目的。
因为遇见叶晨以来,她踩到的陷阱被她踩到的狗屎还多。
而且唐开心是唐菁菁的母亲,唐葫芦的姑姑。她和他们都有交情。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如今住在仇人的家里,终究不妥。
但是另一反面,她又有些好奇唐开心的死因。
光是唐门掌门的妹妹,唐老太太的女儿居然会出现在死对头的家里,就不得不让人对起因浮想联翩。
但严素清却像没事人似的,每日知会她农夫之毒的进展,就好像他真的天天在埋头解毒。
终于有一天,杜纷纷沉不住气道:“你坦白了吧,你引我来这里究竟做什么?”
严素清道:“查毒。”
“一个挑粪的农夫会突然被下毒?还是那种没人见过的新毒?而且还偏偏在我路过的情况下?”杜纷纷拍案而起,“我可以不计较你引我上当,但不能不计较你把我当猪来哄!”
严素清眸光深沉,“你既然知道是陷阱,为何还要跳下来?”
“因为,”杜纷纷趴在桌上道,“没有陷阱的日子很无聊啊。”
她本以为她最怕被使唤,但原来,她更怕寂寞。
严素清沉吟片刻道:“唐开心死在严府。”
杜纷纷精神一振,入正题了。
严素清道:“是自杀。”
……
杜纷纷道:“你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想不开啊?”
严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