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记-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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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能地排斥这种可能。所以即便怀疑也不去深究,像鸵鸟一般自欺欺人了这么久,到今天终于兜不住了,就像有人拿了把刀在面前一划,把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给捅开了。
他们竟是同一个人。
知薇不住冷笑,笑自己愚蠢。正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他才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他身边带着小太监,去哪儿都没人拦着。他可以任意进入她的小院,并且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主人。
他还知道她罚跪的事情!
想到这里知薇身子一颤。所以说她昨天见到的那个背影,其实就是她一直以为的林太医。
难怪他从头到尾都没开口,只是让太监代为问话。他是怕一开口自己就能听出来吧。若不是今天锦绣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那句“皇上”,只怕他到现在还瞒着呢。
冒充太医给她把脉,还给她开方子,知薇不知该气还是该怕。那方子被锦绣当贡品般供在了案台上,恨不得一日三炷香。
知薇理解古人对帝王的崇敬之情,那是皇帝的墨宝,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轻轻松松就得了,锦绣简直能乐晕过去。从她的眼神里知薇读出了一个讯息,这小丫头贼心不死,还做着让她邀宠的美梦呢。
毕竟皇帝没说什么,既不降罪也不生气,轻飘飘挥起衣袂便走了,徒留下她们两人大眼瞪小眼。知薇最后顶不住,眼前一黑往后一跌,差点跌个头破血流。
长夜漫漫她却无心睡眠,她现在只想知道,往后这日子该怎么过才好。
外头树上有鸟儿偶尔发出的低鸣,间或还有翅膀扇动的声音。夜色寂静如水,让人愈发心悸不安起来。
知薇不自觉地便想起了皇帝那张无双的脸孔来。
和知薇的辗转难眠相反,皇帝那一晚睡得既沉且踏实,就跟解决了心头的一桩大事似的,第二日早早起来,天还未亮先到院子里打了套拳,待身上微微发热后才换了朝服,由一众人拥着往乾清宫去。
下了朝后依旧是忙政务,半点异样没有。他好像忘了那天把知薇吓得半死的事情,坦荡地如同没发生一般。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知薇的心始终提在嗓子眼。每次锦绣进屋来都能把她吓一跳,生怕是宣旨的太监来了。
太监若来准没好事儿。眼拙没认出皇帝,难道还盼着晋位份不成?十有八/九要遭殃,挨训是小事,摘了脑袋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那几天知薇吃不香睡不着,生生熬瘦了一圈。那脸色白得跟生了大病似的,再怎么涂冷芳膏也没用。
而且这东西每次拿着总让她觉得烫手。从前觉得是太医开的药,用起来心安理得。现在知道是皇帝赏的,每每用着总提心吊胆。几次过后她索性锁进妆奁里,眼不见为净。
只是这药膏能锁起来,皇帝那儿却不能不见。她不主动找对方,对方也得找她。惴惴不安的日子过了没几天,知薇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那一日她正坐窗前发呆,锦绣慌张推门进来,冲她低声道:“主子,庄公公来了。”
小庄子从前被当作打杂的,心里多有不服气。如今听人叫他庄公公,那感觉立马不一样,真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大人物的味道了。
当然当着知薇的面他不敢放肆,依旧赔着笑脸弯腰道:“沈贵人,皇上请您去养心殿说话儿。”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知薇心头犹如千斤重。她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虽是不安但也坦然,这一刀总捱不过,早来好过晚来。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肉什么的,她真是受够了。
去的路上知薇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比如皇帝痛骂她一顿,或者再罚她跪一场,又或者直接叫人拉出去仗毙?
想到最后一种,知薇只觉得屁股隐隐作痛。死什么的倒还好,可活活打死真的太惨。倒不如一刀割了她脑袋,毫无知觉地死去更好。
可古代不同现代,杀人有许多种方法,很多法子既残忍又野蛮,简直不把人当人。知薇瘦小的身子在风里微微抖了抖,两手紧紧握在胸前,已然渗出汗来。
她是第二回来养心殿了,心境比上一回更加紧张。去的依旧是上一次的东暖阁,只是这一回宝座前没搁帘子,皇帝也不在里面,小庄子把她领进去后便退了出去,剩知薇一个人站那儿不知所措。
这是干什么,继续晾着吗?
其实皇帝本来要过来,只是突然遇着点事儿,在西暖阁同人说话儿。等事儿办完过去的时候,知薇已经在那儿站在两炷香的功夫了。
从背影看她还算懂老实,低眉敛目站姿也颇规矩,一张脸从侧面看尤显得下巴尖尖,跟受了虐待似的。
再看她那身打扮,依旧和上次一样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清新有余华丽不足,怎么看都跟个宫女似的。
皇帝没让别人动手,自个儿打帘便进去了。随即将帘子一挥,把跟在后头的马德福拦在了暖阁外。
知薇听到动静知道肯定是皇帝来了,心突突直跳,不敢抬头正眼瞧他,两只眼睛只盯着地面儿,眼见着一双云头靴从自己面前闪过,最后停在了御座的踏板上。
皇帝这是坐下打算慢慢审她的意思了。知薇深吸一口气,恨不得闭上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几次见面都没认出来,管人叫太医,头一回差点泼他一身水,第二回差点抹他一身泥,上一回又恨不得轰他出屋子,连知薇自己都觉得皇帝要是能放过她,除非天上下红雨。
结果她在那儿挣扎纠结了半天,皇帝却没问眼拙的事儿,反倒关心起另一桩事情来:“朕开的方子,你吃了吗?”
这是头一回听他开口自称朕,知薇听着有点新鲜。从前只在电视里看过,第一次见着真皇帝,那感觉着实不同。
皇帝果然是万人之上的人物,甭管好的孬的,总有那么一股气韵在,能生生把人给压下去。那种无形的压力普通人没有,非得是天子才行。
可皇帝问的问题不大好,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若说没吃皇帝非得生气,可若说吃了又是撒谎。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皇帝自己给了了答案:“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吃。吃二两汤药就这么难?”
皇帝把她当妃子,说话有些随意。
知薇却诚惶诚恐:“臣妾有罪,没按皇上的旨意办事儿。”
“看来你屋里的宫女没听朕的话。”
知薇急了:“这事儿与锦绣不相干。她是抓药去了,药也抓来了熬了,只是臣妾喝不下,怕浪费了后头的药才搁着没煎的。”
“为什么喝不下,嫌苦?”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
知薇上前行了个礼,主动认错:“臣妾犯了错自知有罪,皇上赐的汤药不敢喝。”
“有罪?”皇帝眯起眼睛,露出一丝笑来。只是这笑转瞬即逝,很快声音里便透了几分冷意,说出来的话更是令知薇胆战心惊。
“说有罪倒是真的,身为贵人与太医私相授受,这罪确实大了点。”
第28章 狡辩
知薇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
皇帝这是在给她罗列罪名吗?什么跟太医私相授受,根本没有的事情。从前的不算,最近她一共就见过两位太医。之前的邱太医是看拉肚子的,后来的傅玉和是治烫伤的,这都是正经看病的事情,皇帝难道要用这些事情往她头上硬按帽子?
知薇有点拧巴,到底奴性还不强,骨子里现代人的骄傲有点上头,便直接道:“皇上这话臣妾听不明白,臣妾不曾与哪位太医有过分之举,还望皇上明察。”
“还用查吗?这些日子你与朕私下见了几面,收了朕的东西,这些都做不得假。”
“可您是皇上啊。”我是你名义上的小老婆,别说见你几面收点东西,就是跟你睡了也没什么呀。
这后面的话有点糙,知薇没能说出口。
但她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抬头,一下子就对上了皇帝的视线。那眼神隐藏在漆黑的瞳孔里,让她品不出真实的意味来。
而且皇帝也正在看她,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知薇两辈子都是黄花闺女,被个男人这么瞧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去,顺便又喃喃辩解了一句:“臣妾见皇上,也没什么不应该啊。”
看她一副小媳妇委屈的模样,皇帝好气又好笑。强压下笑意板起脸道:“你与朕几次接触,却并不知朕是皇帝。你当朕是太医,却还私下相见,这便不合规矩。若他日真在宫里碰上别的男子,你预备如何?”
知薇更委屈了,那都是没影的事儿。哪能拿还没发生的事情给她定罪。
但皇帝的意思她也明白,她的举动确实欠妥,实话说当初不知道他是皇帝的时候,确实被这副皮相吸引过一二分。谈不上感情,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个漂亮的人儿对她提出要求,她很难开口拒绝。
所以这就成了她的把柄。在不知对方是皇帝的情况下保持过近的关系,现在被追究也无可厚非。
可她不能就这么认了,那就等于自找死路。
知薇的眼睛转了两下,极度的紧张下还留有几分急智,立马堆起一脸笑意哄对方:“臣妾那是跟皇上闹着玩的。臣妾知道那是皇上,只是没出声儿。”
“所以管朕叫大人也是闹着玩的?”
话说到这份上了,承认就是死罪,知薇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臣妾看皇上兴致高,便没说穿,怕惹皇上不高兴。臣妾不该唤皇上大人,这是臣妾的罪,求皇上治罪。”
说着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忍着膝盖的疼痛,也把仅剩的那点自尊抛在了脑后。
生死面前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渺小。知薇一介女流自认还是怕死的,倒不如先服个软低头认回错得好。
皇帝被她这突然的举动气笑了。想不到她还有点口才和胆识,竟在自己面前睁眼说瞎话。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方才的那番话。从两人几次接触来看,这个沈知薇明显没认出他来,一心一意将他当成太医看待。
这会儿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竟信口开河胡诌起来。
偏偏她说得有几分道理,皇帝也没办法证实当时她确实不认识自己。毕竟她是宫妃,又是见过自己的人,说认识也不足为奇。
既是认识,那将他看作太医不过是玩笑之举。嫔妃和皇帝开个小玩笑无伤大雅,为这么点事情就降罪砍头也说不过去。似乎只能就这么由着这事儿过去了。
但见知薇这么伶牙俐齿,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皇帝心里竟有那么一点不痛快。仿佛是存心要跟她较劲儿,又寻了另一桩事情说:“红桑是你院里的人,启明宫失火这么大的事儿,朕不能不追究。”
“这事儿臣妾前几日已经给皇上回过话了。失火一事我确实不知,是否红桑所为也说不准。她人没了,胡乱按个罪名在她头上总是不妥,还是得有真凭实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