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花田-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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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方临,韩府偏远的厢房就亮起了烛火。
静端坐在花梨木九屉梳妆台前,指腹勾起一抹朱红色细粉涂抹唇上,神色异常振奋。
“主子,三年守孝期已满,朱老侯爷权势滔天,您明日便一跃成为贵胄妾侍,咋们可重振韩家门楣。”丫鬟平儿替她梳理发髻,脑中遐想想无限,十分雀跃欢喜。
方才她从家奴那的得到可靠消息,朱老侯爷明日就会来接主子入府,她们总算能逃离这地狱般的韩家了。
朱老候爷的名讳让韩静僵了僵,手中的朱砂粉末散了一桌面,眉头紧蹙道:“贵胄侍妾?不过是转赠的卑贱妇人,何来的权势可依附。”
正妻被休,如娼妓般转赠他人,怕是嘉国头一糟的奇事了。
她这个举国传奇,今日也该痛快肆意一回。
平儿笑颜垮了下去,看着满桌的朱砂粉末,死气沉沉道:“再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若您也……韩府怕名存实亡……”
韩静抽出衣襟的丝帕,将桌上的红粉擦拭干净:“即便我甘愿随了朱家老侯爷,韩府也将覆灭。”
没了她唯一的韩姓之人,云城韩府,势必将更名为魏府。
“可是孤注一掷的行事,岂非……”想到了最终结局,平儿脆弱的跪了下去,伏在她脚边嚎啕大哭。
韩静略感无奈,抬手将平儿脸上的泪拂去,柔声劝道:“平儿莫要哭,这一生你几乎为我而哭瞎了眼,往后莫要再为我流一滴泪。且去瞧瞧姑爷来了没有,三年未见,也不知他识不识路。”
怕姑爷不识路?这话无处不透着讽刺。
知主子心意已决,平儿抽噎着,勉强压抑住情绪,快速爬起来整理一番韩静的衣裙,搀扶起她就朝屋外走去。
房外雪虐风饕,青石板小路被白雪覆盖,茫茫天地间,一身着暗紫色衣袍的男子缓步而来,看着紫袍男子,韩静眼底飘过极其可怕的神色。
魏易,韩家的入赘婿。
这是她的夫君,她曾掏心掏肺对待的人,甚至舍弃一切去讨好他,只为占据他心中最主要位置。
魏易走近,瞧她明艳的打扮,眼底的冰寒阴冷被追忆所替代,难得的好言相哄:“可等了许久?方才雪地难行,一时耽搁了。”
韩静摇头,并不介怀。
将早早准备好的狐肷褶子大氅为他披上,又将暖炉塞到他手中,妖艳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幅度,笑语嫣然道:“夫君可仔细些,万不可冻着。我已让人备好佳肴美酒,竹叶青也已在热炉上烫好,能暖身。”
魏易心头一暖:“好好好!静儿这身打扮,似是我们初见时的所穿,颇为怀念,你我夫妻二人确实该好好痛饮一番。”
明日朱老侯爷就要来接人,为送出去前,温存温存一番也是可行的。
“是的,夫君。”韩静嫣然一笑,雪白通透的肌肤因羞涩变得粉红,从脖颈一直蔓延向衣襟之下。
韩静向来清冷,即便是闺房乐,魏易也未见过她媚眼如丝的模样,初初瞧着竟觉心跳如鼓,他猴急的牵着她冰冷的手,亲昵的一并入屋。
二人褪去大氅与袍子,双双在楠木云纹桌前坐下,酒在沸腾的热水中散发着氤氲的芳香,闻之欲醉。
韩静取出酒壶把杯子斟满,等不及与魏易碰杯寒暄,素手端着酒杯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物。
“静儿,你这是……”看着她痛快豪饮,魏易略显赫然。
韩静莞尔一笑,栖身靠近他身侧,白嫩的手慢慢攀沿上他宽广的肩,随后整个身子瘫软在他怀中依偎着,凹凸有致的身段紧紧攀附着他,没有一丝缝隙。
媚眼如丝的眸中似有情愫满溢,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引起魏易一阵战栗。
夫君……
韩静启了启唇,艳丽的唇瓣被酒水滋润,散发着诱人的光彩,仅是微微蠕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无声的呼唤,却有撩拨人心的力量。
魏易大手一揽,将韩静整个人抱入怀中,理智渐渐退散,手掌环住她小蛮腰,霸道的低头禽住她饱满的红唇,那艳丽的色泽整个覆没在他的唇舌间。
韩静紧紧缠着他挺拔身子,随着对方的粗鲁,清冽的竹叶青随之渡到他口中。
魏易一时意乱情迷,彼此戏耍一番,迷迷糊糊的将那一股清冽的酒水吞咽下去,沉溺在情动的洪流中,与她痴缠。
“不要,快,快离开这贱妇,她要谋杀亲夫……”突然,门被人猛力的踹开,一声尖锐的女声紧随而来,带着惶恐与后怕。
贵妾吕晴披头散发如疯妇,指着魏易插腰谩骂:“魏易你沉湎淫逸,猪油蒙了心不成,竟会被她美色所迷!这贱人早知道你毒害她父亲,霸占韩家的财产,甚至迫害她堂兄韩铭入狱受宫刑,你以为她还会与你郎情妾意不成。”
魏易大惊失色,猛地站立将韩静推开身前,抬手就是一记巴掌:“你这贱妇想谋害我。”
凌厉的掌风如闪电般击落,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朝她侧脸攻击,无半分情面。
韩静似心有所感,灵活迅捷的在地上翻滚一圈,轻巧的避开的他的拳脚。避开后,她扶着桌子慢腾腾站立,阴鸷的盯着魏易与吕晴,嘴角浮现道诡异的笑:“猪油蒙了心?只有我韩静才是真的被猪油蒙了心,竟瞎了眼看上你这畜生,你毒死我父,逼死我母,戕害堂兄,甚至连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你都不放过,我恨不得将你粉身碎骨。”
凄厉的诅咒回荡耳际,让人毛骨悚然。
“杀我?那我不如送你去见你短命的爹娘。”魏易脸色暗沉,抬手伸向韩静的脖子。
大手正准备掐住捏断她的脖颈时,心口猝然一痛,身子如断线的风筝朝一侧倒下,身上像是被万千针头扎着,绞痛难忍。
别说杀韩静,连捏死蚂蚁都没了力气。
察觉不对劲,魏易下意识的查探桌上摆放的酒水,胸中气血翻滚,倏地吐出一口鲜血:“你竟下毒。”
吕晴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惊惶失措的冲门外大喊,试图唤出府内的仆人搭救:“来人,快来人,谋杀亲夫了,快将这贱女人抓住。”
“嘭。”的一声闷响,门扉猛地合拢紧闭,瞬间将屋内的情景阻隔。
“你究竟想干什么?”听到关门声,吕晴瞳孔猛地扩大,一种不安感在心头徘徊缠绕,怎么也挥之不散,骤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一闪而逝,她扶着魏易不断后退,恐惧道:“不对不对,刚刚来的路上并未见到任何人影,莫非你早就将家奴支开,故意让平儿引我来此,要将我一并除去?”
“生不同裘,但愿死也不同穴。只是,今日这番情景,怕是无法如愿了。”韩静畅快的仰头大笑,滚烫的泪水不断滑落,清秀的容颜显得异常狰狞,她笑着笑着,又猛地咳嗽数下,破碎的声音像锦缎撕裂声,几乎将肺腑咳出来。
看着这样的韩静,吕晴越发惧怕,不安的靠着魏易,满含哭腔:“她定是要为她父母报仇,她已经疯了,疯了。”
“主子。”平儿将房门关上,就听到韩静剧烈的咳嗽,心头一堵,轻唤了一声,局势非她能改变的。
“呕,你们逃不掉……谁也逃不掉……”韩静身体痉挛着,心肺如火烧,忽地咳出一滩黑血,整个手掌都被黑血染透。她没有擦拭,晃晃悠悠的站起,再酌一杯佳酿饮尽,幽幽道:“这毒足足准备了三年,三年守孝满期,父亲母亲,这是女儿能尽的最后孝道。”
魏易一见她吐在地上的血,如遭雷击:“贱人,你好狠毒的心,方才你是故意引诱我,就是将毒灌入我口中。”
刚刚二人痴缠时,他吞咽下去的酒水便暗含着一丝血腥味。
“不错,唇间朱砂的滋味如何?我将自己炼制成毒人,就是为了今日,毒血一遇上朱砂立刻能成见血封喉的毒,魏易,你再也没有机会了,攀附权贵,甚至将我作为娼妓赠送出去,求取荣华富贵,你再也没有会了。”韩静整个人精神焕发,如回光返照般痴痴地笑着,仿佛对面的两人已是两具尸体。
“静儿你听我说,毕竟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又怎会对你没有半分情谊。是因义父瞧上了你,我才忍痛割爱让你给义父做妾,别以娼妓二字玷污你的名节。”魏易害怕极了,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女人手上。
他的神经紧绷着,试图以情打动她:“若你真的不愿意去伺候义父,我也不会强迫你,你且先将解药给我,韩府正妻的位置还是你的。”
正妻位置,她要正妻的位置作甚。
“我只要你死,父母族人已经无法复生,我只要你死,只要你死。”韩静灰色死气的眸子亮起一抹兴奋的光,一想到魏易死,她激动得浑身战栗。
魏易慌了神,死亡的脚步越逼越近,理智瞬间崩溃:“娼妇你好歹毒,蛇蝎心肠的贱人,快将解药交出来。”
“你没听过最毒妇人心么?我手无缚鸡之力,斗不过你,就是用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也要杀了你,幸好,幸好你死在我手上,你们两个都死在我手上。”韩静笑得肆意,笑得泪水横流,三年来压制的情绪全部爆发,癫狂的模样,使人望而生畏。
“不关我的事,别杀我,别杀我。”吕晴突然甩开魏易,惊悚的朝平儿守着的木门蹦跑去。
只是刚跑出一半距离,吕晴神色巨变,四肢抽搐不止,突然口吐白沫的向地上猛砸去,因为事发突然,她的头颅重重嗑在木凳上,砸出一个血窟窿。
看着吕晴倒下,血色在脚边蔓延,韩静诡异的笑开怀,整个人烧得面色通红:“我堂兄被人诬陷入狱,施以宫刑的处置,你敢说与你没有关系?我母亲明白父亲真正死因,屈辱的上吊自杀,你敢说与你无关?这屋子里处处都是毒,连魏易这畜生身上也被我抹了药粉,你们逃不掉的。”
“不,不关我的事!”吕晴精神渐渐萎靡,头顶的窟窿流出的血液如泉水般喷涌,不过数秒,青石地板上便被血水润湿。
“你竟是连吕氏都不肯放过……”魏易体力渐渐不支,瘫软的双膝跪地。
“要我放过她,你们又何曾放过我,放过韩家一脉无辜之人。”韩静厉声质问,每一句几乎将心底的怨恨全部发泄而出。
然,已无人能回答她的质问。
平儿奋力的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地上抽搐着的吕晴已瞳孔涣散,濒临死亡的边缘,而魏易,入气渐渐少于出气,英俊的容颜被毒染成灰黑色,没有半点生机。
韩静撑着身子走到桌前,将剩余的竹叶青洒在地上,又极其缓慢的从袖袍中取出一支火折子,眼神空洞望向门口的平儿道:“速速离去,这乌烟瘴气的韩府,不值得你搭上性命,拿着我给你金银,远离云城,找个好人家嫁了,快走。”
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韩静才将一番话清晰的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