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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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千飏孤傲的身影矗立在书房的窗前,凝视着院子里枝桠上的一些残雪,一个黑影出现在屋内,低声来报:“七少从粥铺出来了,目前正在西市晃悠。”
“嗯,继续盯着,若有意外,直接截人。”千飏的眼角,不经意飘过仍然躺在地上的戒尺碎屑,那两块大的,不知是被谁捡去了,他想修补,亦无法……
古来征战
这么晃悠下去毕竟不是办法,眼看入夜就要宵禁了,兜里一文钱都没有,身上热得厉害,伤处也仍然在一跳一跳的纠缠,倒是脑子反而越发清明得有些诡异了,只是不像什么好的征兆。
他现在是在兵部备了案的从三品下将军,就是躲得过今日,明日大军开拔他还是一样要跟着去的,真正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了。
脑袋越沉重,那令人窒息的恐怖记忆越清晰,他不能再倒在街上,不能再让有心之人又伤害一次……
怎么办,依稀记得,有人说有困难可以去找他,可是,可是——那个混合着丹桂浓烈香味的恐怖夜晚如一盆冰水兜头泼在他脸上,登时浇了个透心凉。到底,到底还是放不下……
要不还是偷偷回清藤苑躲一晚上吧,清藤苑离后门很近,悄悄潜回去。自己肯定是生病了,这样游荡在街上何其危险。他不会再做那样故意伤害自己的事去引得谁的注意了,要想有以后的生活,还是自己先照顾好自己吧。
保守估计了下#体力,开始一步一步往千府移动。心中又忍不住有些悲哀:便是森罗地狱,那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回去的地方。
从被铁镣加身的噩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先是懵了一阵儿,柔软的床榻,暖和的被窝,清新的香味,摇曳的烛火,空无一人的房间,院子里女子的笑声——下意识紧握了拳头,尽管浑身肌肉酸痛无力,耳朵里还是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地方他有点熟悉。下意识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心里还是存了一些警觉。
这个地方,居然是他的清藤苑???
“哥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小妹千婳眼眶有些红,“这大冷天的怎么就倒在后门口了,得了肺痨可好!”
“不至于,哥年轻力壮,哪能这么轻易就得那个病。”千影宽慰地笑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千婳见了却愈发伤心,“哥……先把药喝了吧,你们明天就要出发了,若是耽误了,还指不定别人又在大哥面前挑拨……”
“小妹,哥跟你商量个事儿,你不要说出去。”千影接过瓷碗一饮而尽,肃然道,“哥现在在兵部已经挂了职。等哥回来立了军功,咱们就搬出去单过吧。”
“这话先时小妹还跟哥提过一回呢。当初哥你还不大肯。千府再怎样家大业大,咱们兄妹二人能吃下多少东西。自己有手有脚,还能饿着不成。我哥哥现在也好歹是个将军了呢。”千婳给他掖了掖被角,“本来想直接背回我院子里的,可怕你醒了又要骂我说女孩子家不像话。这清藤苑都成什么样子了,大哥近来待你不好了,眼看着什么都短了,先时我还不知道呢,看我不要管事儿的好看!”
“好了,本就是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日子,何必多生枝节。只是委屈你,哥不能给你备下丰厚的嫁妆了。”这是人人都想要的结果,大哥总骂他死心眼儿不识时务,那他就识时务一回吧,其实这样很是轻松。
“哥饿了吧,我去给哥拿点吃的来。”转过头的时候,眼角闪烁了晶莹,哥哥那个强颜欢笑的脸,她实在难过,眼见回来这半年,哥哥的身子都瘦得不成话了,哪里像个大家的少爷了,比奴仆好到哪里去了大夫说他胸中郁结之气散不开的话很是容易中道弃世,她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可是这话若是在哥哥面前提,只怕更惹他伤心。
她不想告诉哥哥,是大哥把他抱回来的,他醒来之前,大哥才走。哥哥好不容易决定要离开,她不想这样微薄的恩德成为哥哥动摇的理由。大哥总是要伤得哥哥那么深,才施舍一点点微小的恩情,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第二天一早就得起来做准备,虽然不是大规模的讨伐式出征,不过这次带去云州的人数也不算少,怕是边疆真的出什么大事了。
仔细检查了装备,除了盔甲是新分发的,枪,匕首,战马,无一不是那人所赠。从马厩里牵出小义,小义高兴得伸直了脖子长嘶,它已经在里面憋屈了好久了呀,虽然照顾它的马夫也经常让他们出去溜溜,但是怎么能比得过自己的主人。
小义倒是高兴了,撒蹄子狂欢,千影在他背上颠簸得差点没丢脸地叫出来。看千飏的坐骑还拴在马桩上,自己还是快点离开吧,省得碰面了彼此尴尬。一转身,就看见了立在梧桐树下的大哥。
他的表情依旧那么高深莫测,像是灵魂深处的另外一个人,在高空俯视着对方,也审视着自己。
千影一时愣在那里,那声“哥”暂时还叫不出口。
不过今日千飏却并没有计较他的失礼,只是淡淡地说道:“你的从三品将军印是从秦朗那里拿的,虽然你目前还是千府的子弟,不过秦朗调你去帮忙也是说得过去的,你赶快过去集合吧,别迟到了。”
“是么?”千影冷笑一声,“如果我不愿意,大哥是不是要说军令如山。”
“你知道就好。”千飏并不否认,只是专注地望着他。
千影低下头,喃喃道:“是,千影知道了。”平静的语气里多少还是泄露出些许失望。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在他忐忑不安不知怎样面对已经拆伙的兄长时,其实是有些期待这样一个机会的。那些来自于血肉骨髓的执着,放下之时,便是刮骨之痛。
然而兄长的话,从来没有质疑的余地。不过以往,明知如此他还是要一争对错高低,哪怕是招来恼羞成怒的兄长一顿狠打。今日,他亦是紧握拳头克制住自己的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
他尚且兀自不好意思,然而千飏已经到了他的马前,一把牵住小义的缰绳让它不要跳得太欢乐。“不要想太多了,男孩子总要出去闯一闯才能成长的,你去吧。自己在外面小心照顾自己,有个伤病什么的,也要及时就医,别不好意思。至于你的伤,家中正在帮你寻访名医,不用太担心。秦朗这个人总的来说不至于太坏,只是带兵风格跟大哥不一样,你自己要学会随机应变。”说完拍了拍小义的脑袋,神色是千影从未见过的温柔。
“还痛么?”千飏意有所指地问道。
千影闻言脸皮崩得很紧,坐在马鞍上的部位抽痛了一下,含混地“嗯”了一声。
千飏松开缰绳,顺了顺小义的鬃毛,然后退开半步。
“哥,我走了。”千影想说什么,终究是欲语还休,一抖缰绳,小义终于得到命令开始撒蹄子往外跑。
有些事情,即使懂了,仍旧难以释怀。就像我懂你的忧虑,仍然惧怕承受这样的痛苦,就像你知道我的情爱,却当做一种耻辱。
千飏看了会儿他远去的背影,尔后去马厩牵赤骥,赤骥冲他一眨眼,流下几滴眼泪。
千飏忍不住暗骂:老秦那个混蛋,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不去当言官真是可惜了。昨夜在后门外抱起浑身发热的小弟,就看见老秦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对着他一顿数落,说他不配做哥哥什么的。
他自然是不去理会这些废话,配不配,不由他说了算。不过他本就是要去找老秦的,既然他送上门来,自己也就不客气了,顺理成章地让他接管了千影。此去一路凶险万分,老秦是个被贬留守的家伙,总归不用去前线。
秦朗见了他倒是丝毫不显得生疏或者是尴尬,于昨日千影的冒犯,也忘得干干净净,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怎样,还是哥哥我有办法吧,这叫虎口救美人啊~行了你小子贱兮兮的样儿,怕是宁可搁虎口里躺着吧。”
千影被他几句话臊得脸皮通红,这都是些什么不阴不阳的怪话。
“走了,来,爷带你去偷偷看一眼老虎。”秦朗利用身高优势,将千影揽在怀里,带着他大步前往校场,一个飞身躲在营房顶上。
只见千飏仍然是一身常规黑月铠,没有任何鼓舞士气的话,也没有任何激昂的气氛,除了盔甲整齐划一的碰撞声,再没有一丝杂音。从他进入大营到出发,总共只做了三个手势,免礼,上马,出发,然后他们绝尘而去。
“帅吧?”秦朗在旁边挤眉弄眼小声挪揄道,“不过这样弄实在无聊,反正爷是干不来这个。爷手下都是一群流氓来着。”
千影没有理会他,直到腾起的烟尘落定,才回过神来。
京城干涩寒冷的冬天里,没有温度的阳光照得他血液深处燃烧起琉璃瓦一样沸腾而耀眼的颜色。那穿上明光铠的渴望,再次席卷而来。
每一个出色的士兵,都渴望成为将军。
不等他感叹完毕,秦朗拉着他又跳下屋顶,指了指两匹拴在一起的马,“走吧,我们也要出发了。光只有云州哪里顶得住。”
他不知道的是,千影一心为千飏求得的圣旨,倒是在无意之中帮了他一把,不希望千家独大的宏曌皇帝,终于想起了赋闲半年的他。
很久很久以前
“怎样,要不要跟秦大哥私奔去一个好地方?”秦朗神秘地眨眨眼,扬起马鞭带出一串潇洒。
他便愣愣地点了点头,也不管秦朗言语中的调#戏。
——终于在山崖上也看不到大军的影子了,秦朗打马来到他身边,顺着他凝视远方的目光看去,官道上的尘埃在残冬的淡金色阳光中静谧地沉浮,这一去,也许有些人,就熬不到春暖花开的时节。
感觉到秦朗来到身边,千影一兜缰绳说道:“我们也快些出发吧,如果是大举南下的话,难保幽州不会受池鱼之殃。”
“头一次离开家舍不得了?”秦朗打马跟上,在旁边调笑道,想安慰两句,无奈抒情不是他的风格。
“哪儿能啊——”他低头失笑,随口否认道。“私奔”到这个地方,对于秦朗的体贴和细心,说不感动是假的,于是千影糯糯地回应了一句,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秦朗在一定的范围内始终是纵容他的,就连来这山岗上目送,也是秦朗体贴地用他能够接受的方式带他前来。
越是亲近的人,他越是无法说出心中的感受,只能嘿嘿地装傻。现在想来,是不是因为与千飏无可避免地疏远了,所以才能说出那么多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话。
言语虽然总是无力,却成为人们挽留的最后手段。
“那就行,怕你小子吃不了这个苦头,跟爷来吧,让你见识见识幽州这块风水宝地,爷日后要是马革裹尸了,也不稀罕什么入土为安埋进祖坟,就埋在幽州城外的那个土坡上,每日里看看幽州的漂亮妹子,就比什么都合适。”秦朗扬起马鞭在空中轻甩了一下,生生感叹出几许文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