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过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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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迫打断了他,问:“能谈谈你们在现场考古时的情况吗?”
冯立德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再正常不过了。
冯立德仿佛理清了思绪,开始回忆挖掘考古的全过程。可是我却越听越失望,他所说的,前期报导中全有了,没有一点新的东西,给我的感觉好似他在给我复述全国媒体对雷峰塔考古的报导,关于自己的感受、细节、花边故事一概不提。
难道他在隐瞒什么?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念头,这使我兴奋起来。
需要找一个能挑起他真正兴趣的话题。我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东西。
“这样的考古很辛苦吧,晚上能休息好吗,是回城住宾馆还是就在附近营地住?”我很有技巧性地问了一个铺垫型的问题。
“哦,晚上都住在营地里,出外考古一般都这样,那么多年都习惯了,住宾馆反倒不适应。”
“杭州是个好地方啊,您没有乘空闲时间到市区逛一逛吗?那儿的大排挡很不错的,价廉物美。”
“哪有这时间,一完事我就直接飞北京了。”
我眼睛亮起来,笑容灿烂地扔出了一颗炸弹:“可是,3月11日那天晚上,您不在营地,如果没有去市区的话……您在哪里呢?”
冯立德的脸色变了。
我以前从未见过一个人真的变了脸色,最多只是神情的改变,可是现在,冯立德的脸呈现可怕的青白色,嘴角微微牵动,我可以看见他额头正在渗出的细细水珠太阳穴的青筋隐约可见。冯立德的眼神变幻着,仿佛由回忆陷入了思考。
我心里也有点慌,我没料到这个问题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冲击力。我已经找到了关键所在,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以冯立德的脸色看来,那肯定不有趣。
冯立德拿起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他仔细看了看我,说:“你的准备工作做得很详细啊,我那个网站,做得还不错吧。”
他的反应如此之快令我微吃一惊,我笑了笑,算是默认。
冯立德说:“现在像你这样敬业的记者越来越少了,不过,那件事是我的私事,和考古没有关系,就不说了吧。”
我直觉他在说谎,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也没有办法。气氛已经有点僵了,我随便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起身告辞。好在这一类的人物报道,是一定会发表的,写得差一点也将就了。
冯立德送我到门外,顺便拿报纸。他对我说再见,然后打开信箱。
我忽然听到一声惊讶的低呼,然后是报纸落地声。
我转过头,看到冯立德低头盯着掉在地上的报纸。他的腰弯了一半,手却竟在微微颤抖。
我上前帮他把报纸拾起来,还给他前我看到了头版头条的大标题《雷峰塔地宫古物将首次展出,第一站是上海》。
在我走出几步时听到身后传来冯立德低沉的声音:“地宫,那天晚上我在地宫。”
我惊讶地回头,门已经“砰”一声关上了。
回到上海已经一个星期了,文章已经写好交上去,什么时候用是领导的事情了。我一直在想冯立德最后说的那句话,现在,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又特意查过雷峰塔地宫的详细资料。据说,在陕西某处佛塔下的地宫,有三层之巨,彼此间以巨大石门相隔,和真的宫殿一样,然而那样规模的佛塔地宫是唐代才开始的。古越国时期的佛塔地宫,其实只是一个小洞而已。以雷峰塔地宫为例,高不过一米,方圆不过一丈,人在里面直不起腰来。这样的环境,怎么让冯立德呆一晚上?
难道那天晚上,冯立德就是对着尚未开启挪动、深陷于污泥中的舍利盒枯坐了一整晚?
今天是雷峰塔地宫古物在上海展出的最后一天, 怀着对冯立德事件的好奇,我想看一看那座著名的传说装有佛发舍利的鎏金塔。
我到上博的时候,离关馆时间已经很近,售票停止了。我亮了一下记者证,大摇大摆走了进去,这东西也就这种时候好用。
展览在底层的青铜器馆,那座四角金涂塔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虽然因为曾经进水而有水锈,仍令人感觉金碧辉煌。不像其它古物让我感到岁月时光的痕迹,这座鎏金塔却给我以一种生的气息。
也许是快关门的关系,这里人特别少,整个展馆除了我之外,只有另外一个人。同我一样,他也站在鎏金塔前,好像看得十分专注。
我忽然觉得他的背影很眼熟,我上前几步,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侧面,抑制着心中的讶异,开口打了个招呼。
“冯教授。”
冯立德侧头,看见是我,微一颔首,又转回头去盯着那座鎏金塔。
我心中的诧异无以复加,是什么使日常事务繁忙的冯立德不远千里飞来上海,难道就是为了这座塔?可冯立德一生参与大大小小考古活动不计其数,所接触过的古物,价值比这座舍利塔大的怕也不止一件两件。
“您……是什么时候到的上海?”
冯立德默然看着鎏金塔,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许久,才以低沉的嗓音回答:“上周三。”
我心里一跳。上周三就是五天前了,那正是雷峰塔地宫文物展的第一天。
“那天,结束以后,我一直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它在呼唤我,所以,晚上,我又去了。”
冯立德以一种低沉而奇异的声音,如梦魇般述说着。我不知道他是在说给我听还是仅仅在自言自语。
一个人心里隐藏的事情如果给他的压力太大,终归需要一个机会去宣泄,我知道只要不说话静静地听,就能接近真相了。
“我猫着腰钻进地宫,蹲在舍利盒的前面,我知道现在我没办法把它打开,我只是看着它,然后,我就听到‘铮’的一声。”
冯立德的声音把我带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我觉得有什么我不可想象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那个盒子开了,我看见了它。那是晚上,我提的灯很暗,可是,它在发光。”
冯立德沉默了,我静静等他开口继续往下说,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说听也许并不准确,那种声音,好像是从我心里发出来的。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我说不清楚,我想起了佛寺中的梵唱。
我疑惑地开口问冯立德:“那是什么声音,你听见了吗?”
冯立德面色惨白,喃喃道:“又来了,又来了。”他双手捂头,踉跄奔出了青铜馆的大厅,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转回头。
面前的鎏金塔,它在发光。
当那光芒照到我的时候,我竟一阵晕眩。
当那柔和的、迷朦的、雾气一般的光在我身边消散的时候,梵唱般的奇异声音也停止了。
我闻到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很静,有鸟鸣。
我站在一条山径上,四周是山、林,远处有溪水。
我愣住了。
我闭上眼睛,想象自己仍在上博的青铜器馆里,然后再睁眼,眼前的一切依然没变。
难道,这就是白日梦,还是……我想起了那发光的鎏金塔。我的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一串名词:催眠术、海市蜃楼、异空间、虫洞、时空裂隙。
见鬼了。
我握紧拳,狠狠打了一下身边的一棵香樟。
我的手巨痛,那碗口粗的香樟只轻微晃了晃,一阵沙沙的树叶声。一切都那么真实。
彻骨的寒意沿着脊椎骨蔓延开来。
我忽然明白,冯立德那一夜是在哪里度过的,就是这里。
可这里是哪里?难不成,我是在那鎏金塔里。
这个念头很荒谬,但我现在的遭遇更荒谬。
我想起了前不久打过的一个叫《轩辕剑》的游戏,那里面有一个名叫“炼妖壶”的中国瓷壶,壶中别有洞天,漂亮得像仙境一样,就像这里。
我那无可救药的好奇心终于发作了。
我曾经对一个名叫林影的漂亮女孩说,我当记者唯一的优势是我的好奇心。可是她对我说,在中国当记者,最要不得的就是这东西。
总之,当我的好奇心发作的时候,八头牛都拉不回我来。
我顺着山径向前走。如果这真是在塔里,那我倒要看看,这塔中天地有多大,前面等着我的,不知是什么呢。
我的第一次历险就这样开始了。现在回忆起来,那时还真是单纯得令人发笑啊。要是我一直以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对待每一次经历的不可思异事件,恐怕现在早就没命坐在电脑前,敲下这些文字了。
景色真的很美,我已经走到出汗了,先前的寒意早被汗水驱散。转过一个弯,我终于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雷峰塔。
真的是雷峰塔,和以前看过的照片里一模一样,七层高的褚色的雷峰塔,就矗立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
可是,雷峰塔不是在西湖边的吗,这里是杭州吗,西湖在哪里?
这样想的时候,我看见了西湖,就在雷峰塔的后面,波光粼粼,湖光山色。我想再走近一点的话,就可以看到连我爸都没有见过的雷峰塔倒影了。
有游客在雷峰塔里进出,奇装异服,不知是什么朝代。一个女孩显然是看见了我,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她长得真的很美,很有灵气。我朝她笑了笑,她侧过头,似乎想了想,也朝我微笑,然后向我走来。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我该怎样向她打招呼呢,说“小姐,贵姓”吗,可是古时候,问女孩子的名字好像是不礼貌的。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想到了冯立德在回想到他自己经历时那惊骇欲绝的神情。那样的表情,无疑说明那天晚上他的经历极为可怖,可是现在,为什么看起来一切都那么美妙。难道……
方念及此,异变已生。
一阵刺骨的萧瑟瞬间把所有的东西攫住。风变得阴冷,天空灰暗下来,树叶开始发黄,掉落,树干开始枯死。万物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去了生气。
最令人心胆欲裂的是那个正朝我走来的美丽女孩。她在转眼间衰败下去,脸色开始变黄、发灰,皱纹迅速产生,头发很快就全白了,一阵阴风吹过,白发四散飘落。她仍在朝我走,身上的衣服早已破败四散,露出的却不是光洁如羊脂的少女玉体,而是正在腐败的肌肉,烂红色的血管和一小块一小块挂着的青色皮肤,黄色的尸水开始往外渗出……我就这样看着她的身体萎缩腐烂下去,在走到离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白森森的骷髅,那双很有灵气的眼睛成了两个塞着烂肉的洞,嘴张开来,灰黄的牙掉了出来。骷髅的左腿白骨又向我迈了一步,纤细的手骨微微抬起,像要抓住什么似的。然而,所有的支持都消失了,骷髅哗啦啦倒下来,变成一堆白骨。
放眼望去,雷峰塔前白骨处处,周围的参天大树已经枯死,大半倒在地上,风里开始带起黄砂,褚色的雷峰塔在风中轰然倒塌,激扬起的沙尘把那些白骨吹散,和黄沙混在一起,背后的西湖,不知何时已经干涸。
我几乎想转身狂奔,就像冯立德在博物馆里做的那样。无论是谁,有再大的胆子,也会被这比最黑暗的恶梦还要可怕十倍的情形击倒。
我已经能尝到自己的苦胆水了,现在回想起冯立德,那真是个很够胆和很有好奇心的家伙,当然那是一个考古学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