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圣传奇-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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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狗皮膏药,什么神力王大力丸牙疼药水粉刺膏,沾点药腥儿的都卖。哪儿人多,哪儿红火热闹,,摊子就往哪儿摆。这种人挣钱不靠药,就靠肚里花花肠子多,靠嘴甜嗓门大,巧舌如簧死人也能说活。反正,吃的就是坑人骗人这碗饭。
比这些人稍好点的,不摆摊了。摇一只嘶声哑气的破铃铛,提只破药箱或是肩条旧褡裢,红火热闹之处不去,专捡偏僻小胡同走家串户游荡。碰巧赶上哪家有人不舒坦,头疼脑热的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值请医求药,抗两天就好。正在那里抗着,偏偏就有医生送上门来了。什么“国医圣手”、“妙手回春”之类的大牛皮绝对不吹,只是低了头嘴里反复嘟囔一句话:“不治病分文不取。”
治不了病不要钱?那好,那就顺便请进来瞧瞧。治得了更好,治不了反正也扯平。
这一类,比那些摆地摊卖药的高明多了。那些人全凭一条舌头一张嘴,弯来绕去,谓之“套”。人上过几次当,这一套便不灵了。任你玩得再漂亮,也没人肯再充大头叫你捉。
这一类不玩这个。你不信“套”是吧?我根本就不套。手一伸,寸关尺一按,双目一闭,闲话正话统统不说。
大凡做医生的,都讲究个望、闻、问、切,叫做四诊。这先生怪了,偏偏一句话不问,只伸手切脉。切脉就切脉吧,又要闭上双眼,这下好,连“望”也免了。
这叫直钩钓鱼,专钓那些自作聪明的倒霉蛋。
世上还真有这种倒霉蛋。你不说话,不睁眼,他就觉得你高明。岂不知,眼睛闭了,耳朵却是不闭的。正张得大大的在那里,专等着听你说呢!
先生诊脉,病人家属都围一旁看。按理,医家诊病,最忌的就是人多嘈杂。这先生不仅不忌,还就喜欢这个热闹。热闹了才有戏。
不大会儿,果然就有戏了。
见先生作出如此高深模样,看的人忍不住好奇,嘴里就叽叽喳喳小声议论开了。你说这先生兴许还真请对了,有本事。我说不见得,高明不高明就看治不治得了某某这个病。他又说某某又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受些风寒暑热,只要找准病根,还不是药到病除……看看,先生那里一句话不说,他这里倒什么都说了。
有人就这样。你问,他不说,小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问,他倒以为你高明,什么都知道了。先生要的就是这出戏。这下好了,听一半猜一半,心里有了底。切脉原本就是做样子的,这会儿样子自然不必再做。慢慢睁开眼,先轻轻“哦”一声,张口便道:
“夫天布五行,以运万类;人禀五常,以有五脏;经络府俞,阴阳会通……”
说的是医理病机,又是古文,大多听不懂。听不懂,才更觉先生学问高深,一个个肃然起敬。至于本病,先生早已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是一说就中。于是人人大惊,连呼“神医”。
病根说中,“神医”却不忙着开方下药,口中念念有词,再次闭目凝神作沉思状。片刻,忽然睁眼,展纸挥毫笔走龙蛇,一服药方一挥而就。有了药方,也不必麻烦跑什么药店,所需货色尽在先生那药箱或褡裢之中。伸手进去,抓一把干草桔梗,或是拈几许自制的丸散膏丹,如何煎如何服又极郑重地叮嘱再三,这才放心。
这时候,先生进门时那句“不治病分文不取”的话,早被病家自己抛到了九霄云外。于是,病人那边吃药,先生这边吃饭。酒足饭饱,大功告成。匆匆将主家奉送的酬金往怀中一揣,双拳一抱扬长而去。
那些摆地摊的,大多对医道一窍不通。卖的狗皮膏药或是别的什么丸什么散,也大多是假了又假。这类先生不同了。虽谈不上什么医术不医术,对医道多多少少还是懂一点的。什么《内经》、《伤寒》、《金匮》之类医家经典,都可随口背出几句。从药箱或褡裢中抓出的货色,也是绝对的货真价实。至于对不对症治不治病那是另外的话,但要说吃他的药立刻便会死人倒不至于。
说来说去,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根本就称不上“医生”二字,整个一伙臭要饭的!
偏偏就没人喊他“花子”或者“乞丐”。
碰巧赶上病好的,尊他一声“走方郎中”;白白赔了饭赔了钱上当受骗的,也顶多骂他一句“江湖野太医”拉倒。
做医生的,能混到在大街上立门面,称某某“堂”这一步,就不容易了,就算入了流。首先不敢靠嘴皮子碰运气。人命关天,怕砸招牌吃官司。走方郎中和摆地摊的都是江湖人,四海为家来去无踪,就算闯了天大祸事也没地方找他去算什么帐。这些大大小小的“堂”可就不同了。招牌在那儿亮着,门面在那儿戳着,走不了天也跑不了地。
做医生开药店,虽说都称“堂”,但这“堂”与“堂”之间区别可就大了。不仅有规模大小之别,更有高下优劣之分。奉阳城里药店不少,但像“仁和堂”这样牌子亮,根基牢的,也是屈指可数。大多数也只是勉勉强强支撑个门面不倒而已。
当然,药本身并无什么高下之分,店本身也没什么优劣之别。硬要分出个高下优劣的,是人。
说明白了,药店生意好不好,根基牢不牢,招牌亮不亮,关键就靠一个人——坐堂先生的名气和本事。
说起“坐堂先生”这称呼,得追溯到东汉张仲景。是时,仲景先生任长沙太守,正值当地瘟疫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户户有号泣之哀”。为解万民倒悬,先生放下太守架子,就在府衙大堂公开挂牌行医济世,自诩“坐堂先生”。
多少年下来,先生长沙太守官声如何品评无多,倒是凭着一双回春妙手救治不少百姓。自己赢一代“医圣”美名不说,还替后世医者挣来诸如“大夫”、“郎中”、“太医”、“先生”等等诸多尊称。
可惜后世医者,无人再有机会坐上大堂行医。于是便有聪明人出来想主意,将天下所有大大小小的药店药铺统统称作“堂”,主治医生一律尊为“坐堂先生”。
“仁和堂”在奉阳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小东门亮招牌立字号,一立二百年不衰,靠的,自然是马生冰马先生祖上一双双回春妙手。
马先生祖上的医术与功德是不容置疑的。奉阳人都知道,单是“仁和堂”这块匾额就非凡品,乃清时本省抚台亲笔所书。堂堂上九流的朝廷二品大员,为下九流的小小药店亲笔题匾,足见马家“仁和堂”名气之大。
二百年后,“仁和堂”传到马生冰马先生手上,那更是名显及巅如日中天。马先生承袭祖业,却并不倚仗祖宗名气撑门面立招牌,靠的,全是自家真才实学。
马生冰马先生究竟多大本事无须细说,反正奉阳左近都尊他作“圣手神医”。又送一副对联,镌于“仁和堂”店门两侧。那对联是:
医天上神仙难医之病
救世间高手不救之人
你想想,光靠祖宗名气,能挣来“圣手神医“这尊号?没有足够本事,就算别人肯送,自家也绝不敢刻这样一副对联在门上的。
只是,称尊号送对联的都没想到,如日中天的“仁和堂”竟然说倒就倒!二百年的金字招牌,恰恰就砸在“圣手神医”马先生的手上!
这倒怪了!奉阳城里那许多的药店平平庸庸,反倒一个个招牌照亮,门面照立,大名鼎鼎的“仁和堂”怎么倒说倒一下就倒了呢?
其实不怪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众,人必非之。老祖宗们讲得实在够透彻了。
二
“仁和堂”砸招牌这一年,林自傲刚好二十岁。
这年,马生冰马先生刚刚决定,他的大弟子余鲁,二弟子林自傲正式随师学艺。就是说,即日起,两人不必再拉药斗,可以跟着师傅坐堂打下手,抄方,录病案了。
进药店学徒,跟学任何生意一样,初进门都得从小伙计学起。未入师门的小伙计,干得多是打水扫地之类的粗杂活儿,跟本行离了十万八千里。干活吃饭没工钱。干两三年,掌柜满意了,升一级,站柜台拉药斗,称小学徒。虽说还是吃饭没工钱,到底离本行近了不少,在店里地位也稍高了些。再熬五六年,熬到给师父抄方打下手这一步,才算正式踏入师门。师傅正式宣布收徒,弟子行磕头拜师大礼,店里店外都称“小先生”或“二先生”。
没想到,两个弟子头天刚行过拜师大礼,第二天就发生了天大变故!
这天,“仁和堂”刚刚开门。小伙计扫净店堂。小学徒整好柜台装满药斗。余鲁跟林自傲两位小先生伺候好桌椅笔墨,沏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恭恭敬敬候着师傅出堂。
师傅没出堂,外头一班人倒呼啦啦涌进来。
先是两个短衣打扮的精壮大汉,一进门两边一立,打桩似地再也不动。随后进来一位三十岁出头的青年人,白脸,高个,一身青色软绸长袍,手里一把纸扇半开半合,斯斯文文像个饱学名士。再后又是两条大汉,进退不离那人左右。
一眼便可看出,先后进来的四个人都是随从之类,正主儿是中间那位。
那人双拳一抱,话说得彬彬有礼:
“有请马神医马先生出来讲话。”
马先生大弟子余鲁连忙抢前一步,抱拳答礼道:“家师尚未出堂。请教尊客贵姓?”
“请马神医马先生讲话。”
对余鲁的话,那人好像根本就没听见。
余鲁一愣,随即恢复满脸笑容:“尊客稍坐请茶,家师……”
“老子们没这闲工夫!快叫马生冰出来!”
主人斯文,随从可就不那么客气了。余鲁一句话没说完,两大汉膀子一顺,就把他撞个趔趄。
反了反了!青天白日如此上门欺人,还有没有王法了!血气方刚的余鲁脸色涨红,刚要上前讲理,信目一瞥,见店门外还有人。门外也是四条大汉,却非寻常打扮,挎刀带枪全副武装,是军人!
余鲁舌头一缩,赶紧把就要出口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按说,马生冰马先生既称“神医”,上门求医的自是不少。什么高官贵胄,乡宦名流,“仁和堂”也见得多了。任你职位再高权势再大,到了求人治病救命这一步,没奈何也得稍敛威风装个和顺讲理的样儿出来。
但这回不同了。这回是军人!
“仁和堂”传到马先生手上三十年,还真没跟军人打过什么交道。军人生病自有军医,一般不扰地方。有时候事情急了实在避不开,也多是找那些公立医院,犯不着找这些私人药店的麻烦。也是说呢,又有哪家药店愿意跟军人打交道了?有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更何况现在,三大战役一打,国民党兵败如山倒,这些军人更是成了没头苍蝇,天大爷管不着天二爷,一路逃窜一路横抢竖掠生吃白拿,整个一伙混不讲理的兵痞!
那么眼下呢,眼下怎么办?没办法。
既然你“仁和堂”牌子没摘门没关,那么不论什么歪三瘪四,进你们的就都是天老爷,你敢不装孙子应酬?
余鲁没办法,使劲咽口唾沫,硬着头皮挤出满脸的笑:“请问尊客,是要家师出诊呢,还是……”
“是请教。”
请教?余鲁眨眨眼,不懂。
那人依旧斯斯文文面无表情,半晌才慢腾腾又说:“首先请教贵店门前楹联。”
余鲁心里咯噔一跳。门前那副对联,虽说口气有些托大,意思却是极易懂的。这人开口便说什么“请教”,难道……心里顿时涌上一丝不祥之感。
余鲁本是个极聪明极灵泛的人,脑瓜子跟眼珠子一样转得快。进“仁和堂”学徒刚刚五年,便跟学了十二年的林自傲一同拜了师。而且还做了大师兄!但眼下,这闷葫芦实在有点难解,就连余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