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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心慌的周末-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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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彤直笑,这家人实在可爱,能成为他们一分子,是运气。
    之之问:“幼婴该叫我们什么?”
    陈知答:“表哥表姐。”
    之之大吃一惊,“什么,我们只是平辈?”顿时兴致索然,她一直以为自己有机会
做长辈。
    吴彤见他们谈论一个未生儿似谈论真人一样,内心有种异样的感觉,老实说,她从
来没有考虑过养儿育女,印象中这是另一撮女性的职责。
    此刻被陈知及之之说得像真的一样,仿佛已经有这么一个孩子,穿白色汗衫与汗裤,
粗粗腿、赤脚、蹒跚地奔过来,抱住大人的膝盖,咕咕笑。
    吴彤有种震荡的感觉。
    为什么不呢?人生我,我生人,五网伦常,循环不息,管他是什么时势。
    吴彤听得之之说:“现代人生孩子,往往计划得太详尽,考虑得太周到,几乎个个
产妇都超龄。”
    吴彤站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想到她也可以生孩子。
    她站到天井里去,一株白兰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仍然满枝蓓蕾,芬芳扑鼻。
    季力过去站她身边讪讪说:“孩子们说着玩的,你切莫多心。”
    吴彤又握住他的电“我所有的,也不过是你罢了。”
    要倔强的现代女性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真不容易。
    周末是季庄生日。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出生日期,只是事忙,无暇兼顾自我中心。
    经过置地广场,看见一爿时装店门口竟大宁标着五折后再五折,二五折!季庄的心
往下沉。
    她们正打算原价发售秋冬季新货,这可怎么办?
    她的脚步僵在那里。
    美金兑换港币九对一那年还没有如此恐怖。
    那一年连男装与鳄鱼皮货一开始都即时打对折,但仍然可以维持下去。
    今年下半年可真叫人费疑猜。
    连季庄这种老手都清不透顾客消费意愿会不会恢复正常。
    因此就忘记今日何夕。
    直到老板娘递上礼物一份,她才醒觉过来,怪感激地说:“还记得这些小事……”
    她的雇主笑,“记得这些也不妨碍国家大事呀,日子总得过。”
    季庄笑说:“但愿人同此心。”
    礼物是老规矩,金币一枚,经济实惠。
    下班回到家,一家子都在等女主人,即时捧出巧克力蛋糕,陈开友笑,“不便点蜡
烛了,怕有人误会罗马在燃烧。”
    怎么可以没有家人。
    多年来季庄以家为重,许多对女同事会嘲笑她万事自己落手落脚,自甘堕落,可是
这便是她们没家,而季庄有家的原因,当然,很多人并不希罕拥有一个这样平凡的家,
便对季庄来说,这是她幸福的归宿。
    蛋糕由之之亲自泡制,其味无穷。
    之之身旁站着张学人那小子,季庄瞄一瞄他,他混在陈家其他人等之中,如鱼得水,
此时再想重新估计地,为时已晚。
    不知恁地,季庄觉得他越来越顺眼,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与之之同样圆圆的脸,
圆圆眼睛,十分相配。





心慌的周末
(七)

    吃过蛋糕,季力与吴彤下厨做寿面——“很容易,我教你,原理同做意大利面粉一
样”,他如此指点爱妻。
    将来无论由谁来统治这一班不中中西身分暧味的人,相信都会头痛。
    季庄坐下来,拾起老祖母用过的扇子,现在这屋子,以她为大了。
    张学人过来蹲在她身边,这家伙在八成机会会成为她的女婿,季庄看女儿面上,倒
也不敢待慢。
    只得得他轻轻说:“我父母下星期来香港渡假。”
    季庄心一动。
    “届时我想请伯父伯母一起吃顿饭。”
    季庄即时觉得十分有面子,便点头说:“是该见个面了,令尊令堂住哪儿呢?”
    “亲戚家。”学人笑笑。
    季庄看他一眼,“不同你住吗?我一直有个感觉,你家好似挺大,不然不会一直纵
恿之之搬出去。”
    张学人剧一声涨红了脸。
    季庄拿扇子拍他一下,“你订好日子早些通知我们。”
    学人如蒙大赦,“是,是。”
    之之过来把他救出去。
    女婿是娇客,童话说不得。
    陈开友走近问:“是不是求婚?”
    季庄点点头,“快了”
    陈开友吁出一口气,“最要紧名正言顺,我女儿不同居不私奔。”
    季庄瞪他一眼,“说得好难听。”
    陈开友播搔头皮,“我不反对别人家女儿这么做,也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人家,但一
到自己身上,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平日我们都说同性恋是个人自由,倘若陈知忽然动作
娘娘腔,只怕我先精神崩溃。”
    “神经病!”
    “双重标准一向很恐怖,叫人家子女勇敢地冲上去接受炮弹坦克车洗礼的有志人士,
可能不准他亲生儿烧炮竹,危险呀。”
    季庄不语,是有这种人的,为数不算少,一早躲到英美德法澳,然后口口声声嫌香
港人不够勇敢,教香港的年轻人“起来,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我们要做主人拚死
在疆场,我们要引发地下埋藏的炸药,天翻地动,挺起心胸,冲冲冲”……
    季庄真想对他们说:“这样吧,您老带着令公子令千金先冲上去以身作则,咱们殿
后,看看清形才跟上来。”
    她最怕陈知中这种毒,受这种煽动。
    近日见他渐渐恢复理智,辨别是非,看清黑白,季庄才安下一颗心。
    季庄说过:“要动大家动,您老也别想躲在干地里隔江观火,推倒油瓶不扶,兴波
作浪,唯恐天下不乱。”
    当下只得到陈开友说:“我的女儿一定要正式结婚。”咬牙切齿,斩钉截铁。
    之之是幸福女,父亲并不是大人物,这不重要,陈开友爱他女儿,愿意一生一世保
护她。
    同样地,丈夫亦不必是个大人物,只需爱护配偶即可。
    季庄因笑问:“我的生日礼物呢?”
    陈开友摊摊手答:“这间屋子便是我们送给我们所有人的大礼。”
    可见什么事都得靠自己。
    季庄觉得没有一项成就开心得过官已双手创下的成就,原来古老日记本子在页末刊
登赠送的格言是真的。
    季庄不禁哑然失笑。
    那时之之叫:“妈妈,奶奶的长途电话找你,有急事。”
    遥远控制。
    季庄连忙过去应付老奶奶。
    陈老太一开口就问。“家里那么热闹庆祝什么?”颇有炉意。
    “没有什么,吃顿饭而且。”
    “季庄,我那皮肤敏感又发作了。”
    哎呀,一时忽忙,忘记替婆婆买药膏。
    “快让开怀带你去看医生。”
    “医生的药不管用,晚上痒得睡不着,整个背脊都快烂了,季庄,你替我寄药来。”
    “我明天一早去寄,你且忍一忍。”
    老太太停一停,“你们都好吗?”
    “我们好,爸爸呢?”
    这时电话中传来陈开怀的声音,她催促道:“妈,长话短说,费用昂贵。”
    季庄愕然。
    国际直拨长途电话是全世界最经济实惠的服务,克勤克俭如季庄都认为物有所值,
小姑这样节约,未免过分,老太太只怕不服气。
    季庄立刻说:“妈,你挂上电话,我们拨过来好了。”
    陈老太这才叹口气,“不用,你把药寄来即可。”
    季庄呆半晌,老人家真落了难了。
    第二天一早,季庄站在国货公司门口等店员开铺做生意,她抢到医药部买了数支陈
老太惯用的皮肤软膏,即时包装好了,跑到地下铁路站,用航空速递寄出去。
    头尾不过四十分钟,估计老太太可在二十四小时之后收到药物。
    季庄挺起胸仰起头骄傲地走出马路,嘿,尽管五痨七伤了,香港还是效率一流,胜
不知几许欧美先进都会。
    那天晚上,季庄拨电话到温哥华,着各人轮流与老先生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
    见是别人付帐,陈开怀也不介意同季庄抱怨:“来了三天便想家,”指她老母,
“逼我开车到唐人街买豆浆,又一天换三轮内衣,沐两次浴。”
    季庄不便插嘴,只是陪笑。
    这便是为人嫂子难做之处。
    事后之之说:“奶奶会回来的。”
    大家都认为陈立的推测合情合理,并不过分。
    二楼仍住父母亲,三楼变成舅舅舅母的天地,祖父母倘若回来,陈之就没有地方住
了。
    父母亲卧室旁有间小小书斋,堆满杂物,或许可加利用。
    祖屋弹性丰富,眼看没有转变余地了,挪一挪,将就一下,这里腾一腾,那里前一
动,又解决难题。
    之之想到的事,她母亲也想到了。
    过两天,季庄又唤师傅来粉刷。
    那位年轻的油漆工人老气横秋地说。“装修工夫最好一块儿做,比较省事。”
    废话。
    这次比较省事,把家具拖到房中央,白白墙壁便是。
    祖父母虽退股迁册,大部份身外物仍然留在此地,季庄大胆妄为,该扔的扔,该送
的送,好好的清理一番,完成大扫除壮举。
    之之问:“他们回来会不会唠叨?”
    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季庄有十成把握:“他们这次若当真回来,相信不会再有异
议。”
    一来一去,劳民伤财,气焰尽去,哪里还有余力噜苏。
    正在忙,张学人的父母大驾光临,抵达香港。
    之之跺脚,“我一件合式的衣服都没有。”
    “澳洲人衣着挺朴素,”季庄劝道:“你太夸张,人家反而觉得你肤浅炫耀。”
    陈开友也劝,“人家来看未来媳妇,不是来看时装。”
    之之紧张得哭。
    又替哥哥挑衣服,陈知那理这些,他一向别有怀抱。
    他问妹妹:“我不去那盛宴可不可以?”
    “我同你拼命!人家会以为我们兄妹不相爱。”
    “我连西装都没有。”陈知告苦。
    “学人身材同你差不多,我让他借给你。”
    陈知笑了。
    港人几乎十恶不赦,曾几何时,又开始为穿什么吃什么烦恼。
    之之想起来说:“那班人好久没来找你,你们在外边聚会结党?”
    陈知沉默一会儿,“之之,我的事,你都知道。”
    之之受宠若惊,她知道的实在不多,既然兄弟给她这个荣幸,她却之不恭。
    “之之。我想退出联会。”
    “嗄,”之之大吃一惊,“你想洗脱会籍?”
    “之之,我可不是黑社会。”陈知提高声音。
    “陈知,这问题完全见仁见智,你的敌人看法统共不同,打个譬喻:陈知看陈之,
当然是可爱的陈家偏怜女,在我对头眼中,可能是臭八婆一名。你活跃的所作所为,可
能早已为人记录在案。”
    “一百万人游行,怎么记录?”陈知不服气。
    之之拉下脸,“说你没有科学头脑,果然。”
    这些时候她找来一本书。
    翻到她要的项目,念出来:“……通过人口资料的电脑,去作相貌近似的比较——
拍下群众的照片之后,叫电脑辨认,电脑把脸型的物徵,分两百多种,电脑搜索对象,
是全市十八岁到五十岁居民,超过两百万人。”
    陈知静静问:“那是什么书。”他强行看了一下封面。
    是本科幻小说。
    他并没有笑,这种事并非没有可能。
    他轻轻说:“我退会并非因为害怕。”
    “我知道。”之之了解她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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