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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徘徊在爱的边缘:从白天到夜晚-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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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爸当了主任那天,满脸堆满了灿烂的笑容,他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百货公司,是县城最大的商场,他给松儿买了一只气球,给我买了一只钢笔。气球上画了一只大熊猫,气球膨胀起来就显出了熊猫的脸,松儿从未见过熊猫,吓得哇哇大哭。
  不久,我们家的气氛又紧张起来,爸爸妈妈几乎整天不回家。晚上回来时,我和松儿已经蒙被睡着了。我被他们窃窃的私语声惊醒,我听见爸爸说:“赵院长出事了,有人告他*剧团的女演员。”随后我爸爸说出一串名字。
  我跟着数起来,正好10个。我还不懂什么是*,但从爸爸的口气中,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妈妈说:“米团长呢?她什么态度?”
  我爸爸说:“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是米团长同意他这么做的。”
  “真的?……”
  我妈妈的一声惊呼把我吓了一跳,我感到小便都要流出来了。
  我爸爸说县委已经派工作队调查赵院长了,从他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日记本,上面写着一首诗,其中有句:花天酒地好生活。
  我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说:“这都怪那些婊子亲自送上门啊,*不撅腚,公狗不上前。”
  我忽然用被子塞住了耳朵,我觉得妈妈说的话不堪入耳。
  
第二十二章 少女时代的开端
杜小兰喊蓉儿穿衣服,蓉儿翻个身,又睡去了。杜小兰就掀了蓉儿的被子吼:“睡得像死狗一样,还不快起来,一会儿我们捞不到稀糟了。”
  蓉儿这才从酣睡中惊醒,她一边抠眼屎一边穿衣服。
  酒厂在大洋桥的北端,这是县城唯一一座洋溢现代生产气息的工厂。厂门口一辆又一辆送薯干儿的汽车排成长队,给单调闭塞的县城平添了生机和繁华。稀糟是酒厂的废弃物,属于酒糟的副制品,它沤在一个大池子里,人们站在池边一勺一勺地舀,滤干净污水,装进麻袋或水桶中,再用推车运回家喂猪。这类活一般是县郊的农民或城里的家庭妇女干,她们平时没有工作,喂上几头猪,也就打发了无所事事的日子。掏一次稀糟5角钱,是猪一个月的口粮。每到月初和月尾,杜小兰都要拉着蓉儿去酒厂掏稀糟,那辆能装两麻袋稀糟的双轮车必须由蓉儿在前边拉纤。稀糟便宜价廉,猪又爱吃,每天早晨酒厂门口就像喧闹的街市,天不亮人就排起了长队。杜小兰每次掏稀糟都选择星期天早晨,这个法定的休息日成了她从从容容掏稀糟干家务的日子,蓉儿也成了她的贴身随从,蓉儿不敢说不去,也没有不去的办法。
  蓉儿边穿鞋边看杜小兰,杜小兰正在换一件帆布工作服,天还没亮,屋里晃着幽幽的灯光。蓉儿在昏暗的灯光里发现妈妈的脸色很不好看,就像生长的树干一样已经有了苍老的皱纹。她忍不住说:“妈妈,你为啥要去掏稀糟啊,你是医生,干这活也不怕人家笑你?”
  杜小兰回头看了一眼蓉儿,她想不到平日少言寡语的蓉儿竟说出这样的话,她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不满地说:“人勤有饭吃,狗勤有屎吃。靠双手挣饭,怕谁笑话?我还要笑话他呢,好吃懒做的家伙。”
  蓉儿再也不吭声了,她跟着杜小兰出门,拉起搭在双轮车前边的绳子,一路小跑着颠起来。
  杜小兰在后边使劲推车把,不住地催蓉儿,“快,快点,天一亮我们就抢不上位子了。”
  蓉儿于是在前边跑得更快,就像一只小毛驴,嗒嗒不停地踏响节奏。
  穿过大洋桥,到了酒厂门口蓉儿忽然感到肚子痛,她就捂住肚子蹲在地上。杜小兰忙着挤上前去开票交钱,等她回来找蓉儿,门已经关了。一群人呼呼啦啦的往厂里挤,杜小兰和蓉儿不由分说就被挤进厂里,钉牢在池边。
  杜小兰从双轮车上拎起麻袋和勺子,勺子如一只铁锅,颈上安了一根长的木把,站在池边将勺子伸进池子里,一勺一勺的把稀糟掏进麻袋,蓉儿在池边撑着麻袋,麻袋越来越重,蓉儿的胳膊一会儿就酸起来,再加上肚子疼,蓉儿又蹲在地上。杜小兰正好舀了一勺稀糟准备往麻袋里倒,她的大铁勺在半空抖动,寻找麻袋的嘴巴。这时她看见蓉儿蹲在地上,杜小兰的脑门一下子着起火来,“蓉儿,快撑麻袋,要想摆谱不受累,投生个好人家!”
  蓉儿感到肚子和腰扭在了一起,有两条毒蛇在吐信子打架,她的额上渗出了一层虚汗。她听见杜小兰的喊声后于是艰难地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撑起麻袋口,当杜小兰将那勺稀糟倒进麻袋的时候,蓉儿忽然发现妈妈此刻就像一只忙碌的乌鸦,在污浊的池畔跳着不可思议的舞蹈。
  两麻袋稀糟终于掏满了,杜小兰已是一身汗水。太阳也升起老高了,杜小兰将麻袋口扎紧,又喊蓉儿跟她一起搬到车上,然后赶路。
  车推到大洋桥上,杜小兰跟一个迎面过来的女人讲话,女人年龄不大,梳齐耳短发,一件毛蓝色的制服上衣,银灰色的裤子,盘带儿黑布鞋,一双白袜子,浑身上下纤尘不染,看上去很干净很舒服,就像刚出水的芙蓉花。
  杜小兰跟女人亲热地说话,蓉儿从杜小兰的表情分析,这个女人跟妈妈很熟。
  杜小兰让蓉儿喊赵姨,蓉儿喊了一声,脸红起来。她觉得凭妈妈和自己这身脏臭是不配跟这么干净的女人说话的。
  赵姨看着蓉儿说:“都快成大姑娘了,差不多赶上你妈妈高了。”
  蓉儿把头低下去,不敢再看赵姨。
  赵姨走后,蓉儿问妈妈,“她是谁呀?穿得真干净啊!”
  杜小兰推起车说:“她是县城名医赵八方的小女儿,30大几了还没成家。赵八方刚解放时就死了,死时花圈排了15里地。这几年说她爸有历史问题,害得赵家三个女儿都没有婚嫁,如今高不成低不就。没有家庭拖累,就往干净打扮呗。”
  杜小兰对任何女人的打扮都不屑一顾,她的美感被现实生活切割成了零碎,生孩子,喂猪,洗衣服,做家务。
  蓉儿鄙夷地回头看了妈妈一眼,就飞快地拉车跑起来。
  到了家,蓉儿先上厕所,蓉儿觉得屎已经顺着肛门流出来了,她蹲在厕所里,用报纸擦着*,蓉儿看到了一片红色的东西,是血,是蓉儿体内的血。蓉儿“啊呀”一声拎起裤子就往屋里跑,蓉儿心慌地告诉妈妈她拉血了。
  杜小兰一惊,继而笑起来,她走进屋低声对黄启蒙说:“蓉儿来月经了。”然后她拿出一块洁白的卫生棉递给蓉儿,要蓉儿垫在裤头上。
  夜晚,蓉儿躺在炕上,一束月光泄在她的枕前。想到自己少女时代的开端竟伴着污浊的稀糟,她委屈得想哭。
  
第二十三章 两性面孔(1)
我和赵姨的缘分是从大洋桥上开始的,后来妈妈晚上寂寞得无聊就带我到赵姨家玩,那是一截很长的路,从县城的东边一直走到西边。
  赵姨住在一个大院子里,这座院子比我们那个院子还大,妈妈告诉我这是赵姨的父亲赵八方留下的家产,解放后被政府没收了。
  我跟在妈妈的身后,看院里一间又一间的房子,房子很高,脊背高高隆起,像一只卧着的恐龙。玻璃窗里透出昏黄的灯光,使房前的路有了一点行走的光线,走到院子的尽头,迎面一间低矮的平房,赵姨住在里面。
  赵姨正躺在炕上,确切地说是趴在炕上。一位个子不高、梳分头的男人给她捶后背。
  我和妈妈进屋后,赵姨坐了起来,男人随即也跳下炕。赵姨冲着那男人说:“猎春,倒点开水。”
  那个叫猎春的男人就用搪瓷缸给我和妈妈各倒了半杯水,水冒着热气。我接过缸子的时候,特意看了这个叫猎春的男人一眼,心里挺不舒服地想:怎么叫个女人的名字啊?!
  妈妈坐在炕沿上,跟赵姨扯了一些闲话,天南地北的,东家西家的,妈妈说得兴奋快活,我好像从来也没见过她这么愉快的表情,她终日操劳苦累奔波地生活,唯有这个清闲时刻属于自己。
  我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她们闲聊。赵姨有个姐姐在北京外国语学院,姐夫在驻非洲某国家大使馆工作。
  我妈妈问:“非洲人很野吧?”
  赵姨说:“听我姐姐讲,那里的女人很厉害。她要是看上你了,就不停地追你。我姐夫的大使馆附近有个非洲女人看上我姐夫了,天天晚上到使馆附近吹口琴,我姐夫吓得天一黑就猫在屋里不敢露面,那个黑人女人急得直敲窗子,有次把玻璃都敲碎了。……”
  我入神地听着,眼睛时不时偷扫一下那个叫猎春的男人,我怎么也不理解他为什么取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猎春一会儿走出屋,一会儿又进来,手里端了一个盆子,里面是小碎花衬衫和*,不用说是赵姨穿脏的。他把盆子摆在脸盆架子上,猫腰用手搓洗起来。
  我注意看他的手,那是一双地地道道的男人的手,五指短粗,骨骼粗壮,青筋一根根暴起。即使是男人的手,那手也算不上标准。
  猎春洗衣服很快,揉搓三五下就洗完了。他把手擦干净,坐在炕沿边抽烟卷。烟一股一股从他的嘴里冒出来,直呛我的鼻子。我又特意看了看他的臂膀,那臂膀宽宽的,真是男人的臂膀。
  这样陪妈妈一分一分地消磨时间,直到赵姨打了哈欠,妈妈才起身要走。
  猎春和赵姨都未挽留,我和妈妈走出大院,天黑得令人恐惧,远处有一盏路灯鬼火似地闪烁。我和妈妈都紧张起来,步子不由自主加快。为了减轻我的恐惧,妈妈故意跟我说起话来。
  妈妈说:“你猜猎春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说:“这还用问,男的呀。”
  妈妈说:“你错了,她是女的。”
  “怎么可能呢?”我不相信地反问。
  妈妈就一五一十地把猎春的经历告诉了我。
  猎春小的时候,她的家乡来了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到处抓女人,猎春的爸爸就给猎春剃了光头,从此她就女扮男装了。解放后,猎春想恢复自己的女儿身,可长年的生活习惯使她很难再改变自己,再加上大伙都喊她假小子,她也就顺水推舟了。
  我觉得妈妈在跟我讲一个童话,一个不可思议的童话。
  回到家,我父亲仍坐在灯下看书。我就把假小子的事说了。
第二十三章 两性面孔(2)
父亲说:“什么假小子,他是真小子。他如果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派出所就会把他当流氓抓起来。”
  妈妈接过话说:“你别瞎讲好不好?人家有医院的证明。”
  父亲不屑地笑了说:“证明还不是医生随心所欲写出来的。”
  果然没多久,猎春找到我家来了,说赵姨去了北京姐姐家,走前两人闹矛盾了,还说赵姨怀了他的孩子,是去北京打胎。
  我妈妈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一个月以后,赵姨回来了,我和妈妈又去看她,猎春果然没在她家。
  我妈妈就把猎春说的话跟赵姨讲了,赵姨气得直跺脚,嘴上不停地骂:“这个死猎春,简直胡说八道。”
  妈妈回家将赵姨的话跟我父亲学说了一遍,妈妈说:“人家本来就是女的,你硬说是男的。”
  我父亲说:“赵姨要承认了猎春是男的,还有脸见人吗?她是没结婚的大姑娘呢。”
  我不想听了,爸爸妈妈的对话已经属于儿童不宜的范畴。
  我急忙跑到另一间屋里,炕边有一本《苦菜花》,我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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