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警卫-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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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4月25日15:30 北京
“死亡就像一团雾,它在你身边萦绕,离你那么近,近到没有一点儿距离,仿佛贴身的衣物,但你永远看不透、摸不准它。有时候,你会感觉到那丝丝凉气……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你的脚,慢慢缠上来,箍你的颈。然后,吐出血红的信子,轻轻地舔你的脸,触你的嘴唇。这时候,你就能闻到那股子腥,那样浓郁的腥哪,真实到骨子里的死亡的气息。但更多的时候,它是一个情人……我的意思,是许多年未再见的初恋情人,美丽,甜蜜,纯静,朦胧。很像年少时做过的一个梦,你傻傻地站在那儿,不敢看她,但又想接近她,让她带着你走,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唱着你们那个时代的歌,一起走向世界的尽头……”
我默默地站在病床前,听他喃喃自语。这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因为晚期肺癌的折磨,他的皮肤松弛青灰,嘴唇毫无血色,脸颊凹陷,颧骨却像两座山峰一样耸起,看起来活脱脱像一具骷髅,我很难把他与任何英雄式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但他确实是一个英雄,在我没见到他之前,曾听说过他年轻时一些零碎的故事,这些故事在我的脑海里构筑了一个完美的英雄形象。现在,我试图寻找眼前这个老人与心中那个形象的重叠之处,却发现两者之间的落差,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喋喋不休地对我这个“陌生人”讲关于“死亡”的话题。也许,他这一生与死神太过亲密,如他所说,很多时候,它看起来更像是情人。
在301医院肿瘤中心,他有一个病员代号:14床。14是一个不太吉利的数字,尤其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说,更是种不祥的暗示。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拥有多少个代号,多少个化名,但,14,也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代号了。医生和护士们眼中的他,只是一个怪兮兮的老病人,没有妻儿,没有亲戚,也极少有人来看望。他整天阴沉沉的,从不轻易露出笑脸,不爱搭理人,没事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呆呆地望向窗外,让人猜不透心思。他们完全不知道他的过去,只知道这是一位老干部,上面有领导交代过要好好照顾他。
据医生讲,最近,他的病情又恶化了。
“范老,您认识这个人吗?”趁他陷入沉默,我指着照片问。
他靠着床背,眯眼看了一会儿,没有回答我,只是咳嗽了几声,然后抬起浑浊的双眼,望向窗外。窗外,飞絮如雪,北京的春天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提醒人们生命的意义,而那张发黄的照片却在他手中微微颤动,仿佛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我静静地等候着,等他提供有用的线索。
“这张照片怎么会在你手上?”他把目光从窗外移到我的脸上,忽然反问。一瞬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亮出夺人的精光,仿佛变了一个人,让我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这是一种能穿透灵魂的眼神,我无法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说谎。
“是他亲手交给我的,要我来北京帮他找一个人。”我说。
他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是不是说实话,我有些不自然起来,又补充说:“唔,范老,我只是受人之托,并没有别的目的,如果您知道那个人的下落,请告诉我……也算是了却另一个老人最后的心愿。”
“他在哪儿?”
“台湾,台北荣总医院。”
老人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不知是叹息还是轻松,眼神又黯淡下去。“没有人认为他还活着,但他居然,真的还活着……”良久,他低头再看了一眼照片,伸出颤巍巍的手,把它递还给我。
是张五寸的黑白旧照,焦黄,就像被烟熏了,皱巴巴的,边缘已严重发毛,似乎又在水中浸泡过,但总算还完整。照片上并肩着两个青年人,一男一女,像是夫妻的合照。男的一身整齐的中山装,留三七开的西发头,戴着一副斯文的眼镜;女的则扎着两支雀尾似的短辫子,穿着五十年代初非常流行的布拉吉,十分俊俏玲珑的一个姑娘。
就是这张不起眼的老照片把我带到了范老的身边,带到了一群神秘的和诡异的人之间,让我得以窥见那扇隐密的大门背后,一些或影影绰绰,或惊心动魄的故事。时光的黑洞在我面前悄然开启——我已经不可救药地迷上了那个陌生诡秘的世界。
现在,让我们暂时打乱时空,先回到那段激情燃烧而又处处充满危机的岁月里吧。
一切,将不可预测。
1964年10月16日21:34 台州(1)
台州公安处处长许则安接到省公安厅王厅长的秘密指令时,还沉浸在难以抑制的欣喜之中。他那台老掉牙的收音机里正不断播送着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
“今天下午十五时,我国在西部地区爆炸了一颗原子弹,成功地实行了第一次核试验。中国核试验成功,是中国人民加强国防、保卫祖国的重大成就,也是中国人民对于保卫世界和平事业的重大贡献。中国政府郑重宣布,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中国都不会首先使用核武器……”
许则安知道,现在,就在海峡的对岸,肯定有无数双耳朵在倾听着这条重大消息,不可一世的美国佬和“雄心勃勃”的蒋介石肯定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面对美国的核威胁,年轻的新中国太需要相对应的核威慑了。收音机里播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战鼓一样咚咚地敲在他的心头,豪气万丈、热血沸腾、百听不厌,睡意全无。
但王厅长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他的喜悦与激动一下子荡然无存——
据可靠情报,敌人的蜥蜴行动已经在下午提前开始了!目标登陆点就在台州沿海,而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他们的任何踪影。
许则安隐隐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全民全线防特的工作已开展了一年多,“海面观察监视、海岸警戒守卫、地面控制侦察”三道防线,加上全民动员,筑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的“长城”。最近一年,企图在台州登陆的台湾特务,没有一个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过去,大部分在第一、第二两道防线处就被歼灭了。特别是5月2日,国民*防部特情室派遣的精英特务“蟠龙行动小组”,在洛屿岛附近海面被我围歼,当场击毙组长王达明,全俘其他四名成员,干净利落。台湾特情室主任徐人隽拨的如意算盘子儿,还没挨到大陆的边,噼里啪啦地全落进了东海中。这是极其漂亮的一仗,许则安作为有功之臣,受到了公安部的嘉奖,而这一切,全依赖于三道天罗地网般的监控。
现在,“蜥蜴”已经行动多时,而这三道天罗地网竟完全失去了效用,没有一点儿反馈,这不能不让许则安感到发怵。
“蜥蜴”这个特务行动代号,其实早几天就在公安厅的内部绝密防特通报中出现了,但是对它的具体情况,我方掌握得极少。我们不知道它的目标任务、它的组成人员、它的行动时间。这只能说明,这是一支极其特别的特务组,它很可能是蒋经国亲手建立的独立行动小组,直接听命于最高领导层。为了对付它,许则安已经作了极其周密的安排,除了日夜防备的巡逻艇,沿岸星罗棋布的观察哨,东海洋面上作业的几千艘大大小小的渔船都是他的眼,都是他的网,就算对方是神通百变的孙悟空,也难逃他的手掌心。然而现在,他的网破了,他这个渔夫竟然还不知道。
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王厅长下令:事关重大,台州公安处务必在凌晨五点之前发现并歼灭“蜥蜴”。
许则安放下电话,来不及关掉收音机,就冲出门开车直奔公安处。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带领反特专家赶到黄礁特情观察指挥部,截住狡猾的“蜥蜴”。
黄礁,台州湾的一个芝麻小岛,自古以来却是著名的海上交通航线标志。因为它十分特别,其岛形狭长似眉月,通岛岩礁呈艳黄色,有如海中金山,且视野开阔,与大陈岛遥遥相望,军事位置相当突出。新中国成立初解放军驱逐盘踞在黄礁岛上的国民党残余势力后,“江浙*救国军”总指挥胡宗南对此耿耿于怀,曾多次发动反攻战,想要夺回这个小岛,但都没有得逞。后来为了监控海面匪特情况,台州公安处在黄礁岛上建了一个指挥部,以便随时一线指挥。
1964年10月16日21:34 台州(2)
天灯盏是黄礁岛的最高点,许则安率领他的反特专家组登上这里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东海刚从沉睡中醒来,在阴霾多云的天空下不安地躁动着。
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军队、海防、公安、民兵和普通渔民连夜行动,彻夜巡逻,四十八个观察点同时把锐利的目光投视在茫茫海面上,台州所有的对空雷达站也不间断地紧紧监视着东南方向,以防敌人空投特务。大网已经撒下,鱼却迟迟没有入网,非但没有入网,连踪迹都不见。以致许则安不得不心存怀疑:这条“鱼”到底存不存在?是不是敌人搞的心理战术?也许,蜥蜴行动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真是见了鬼啦!许则安不禁心中骂娘。五点正,五点正,王厅长的限时已经到了,他只有硬着头皮,把真实情况通报给省厅。
很快,省厅里又传来了新的指令:“蜥蜴”已经登陆,公安部署应迅速转入第三道防线。
接到指令,许则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蜥蜴”?他感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团空气,一个鬼魅,摸不着,抓不住,闻不到。心浮气躁,心急火燎。
“立刻进行全面排查,绝不放过一个可疑分子。”许则安只有下令。
排查工作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没有任何进展。据许则安后来的回忆,那一天的时间是他这辈子最漫长的,仿佛一个无尽的噩梦。人是抓了几个,但都跟“蜥蜴”无关。许则安很清楚,超过二十四小时,这些训练有素的特务便很难再一网打尽。他们就像变色龙一样,一旦突破第三道防线,身上的颜色立刻会起变化,他们伪装起来,潜伏下来,跟环境融为一体,分不清,辨不明,甚至比原本就在那儿的东西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最可怕的是,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破坏?投毒?策反?心战?刺探军事情报?还是扰乱经济?任何一种目的,都可能演变成一场难以挽回的灾难。
“蜥蜴”——变色龙,它们藏在何处?它们是谁?它们会跟谁接头?许则安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就在许则安一筹莫展之际,又接到了王厅长的专线电话。这一回,更让他摸不着头脑了。王厅长说,公安部已派下一个专案行动组,专门负责抓“蜥蜴”,就在今晚到达,台州公安处随时听令。许则安搞不懂为什么这起特务事件会引起中央如此重视,这很不一般,要知道,特务渗透或侵扰的事情,东南沿海几乎月月有、天天有,肃清的任务也一向由当地公安和人武部担任。他很想知道答案,但王厅长不说,他是不能问的,这是纪律。
对于许则安没有在限定时间里破案的过责,王厅长在电话中只字未提。只字未提并不代表以后不提。有两个可能,一是这起特务事件,并不是他许则安所能把握的;二是时间太紧,事情太急,王厅长暂时没有心思问责了。
许则安在焦虑中等待着,思考着,琢磨着,天又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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