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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天下归元-燕倾天下(出版)-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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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兵都欢呼起来“太尉出马,必胜!”

  索恩爽朗长笑,大笑声里,双臂一抡,抱向我双臂。

  我手腕反搭。

  他目光一闪,突然横跨一步,左足微曲切入我双腿间,双掌如游蛇,绕着我双臂,迅速按上肩井穴,指力一生,便要狠狠下戳。

  已然不是摔跤的手法。

  我手臂一抬,让开肩井,反肘沉腕,抬掌之间已卡住他的脖颈。

  却也不是摔跤技巧。

  惊呼声里,两人臂互勾腿相绊,纠缠在一起。

  他压低声音,在我耳侧狠狠道:“你是谁?你,不是傻子!”

  我微微一笑:“只有傻子才看人是傻子。”

  他怒哼一声,道:“说,你到底是谁?是不是太师派来的探子!”

  我道:“索恩,很久不见,你还是这般城府深沉,阴险奸狡。”

  他的双眉虬结而起,不确定的道:“你----认识我?”

  我却已不耐烦和他多话,冷冷一笑道:“故人重来,欲索一掌之辱,并代塔娜,讨回一个公道。”

  他目色一变,脸色一白,惊声呼道:“你不是----你是----”

  我已左掌一紧,扣住他脉门,右手指尖一弹,一缕指风直射他下腹至阳穴。

  “娶十一房妻妾是么?享尽齐人之福是么?从今天起,你就对着女人们干吞馋涎,为塔娜守节吧!”

  

  塞风呜咽,残阳如血。

  我立于一处光秃秃的平地前。

  说是平地其实不准确,那一处地势略低,土质板实,寸草不生,较周围地面,很是不同。

  老牧民扎尔赤兀惕站在我身侧,那晚我便是在他的帐篷里听说了塔娜的死讯,他指着微凹的地面,低声道:“就是这里。”

  蒙人风俗,重厚养薄葬,不设坟头,尸体深埋地下,以马踏之夷为平地,塔娜因为是为索恩所死,索恩为她举行了厚葬,以香南木为棺,中分为二,刳削出人形,大小长短,仅足容身,然后将尸体以貂皮装裹,置放其中,再以黄金为箍三箍之深埋,以千骑踏平地面,杀一骆驼幼羔于其上。

  来年春草再发,移帐而去,无人知她所葬何处,若需祭祀,则以所杀骆驼之母为向导,根据其徘徊踯躅悲鸣不已之处,便知尸体所葬之处。

  此时塔娜逝去未久,大帐未移,是以寻起来还算容易。

  立于坟前,我低低道:“去吧,努力忘却吧,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世间爱恨,不过虚妄。”

  索恩,已经终生不能人道了,塔娜,你高不高兴?

  那日我以重手法截断他至阳穴脉,再将他摔倒在地,拍手大笑:“。。。。。。你输啦。。。。。。”然后扬长而去,卫兵还以为他真的是摔跤输给了我,自然不会去追究,只顾着去扶起索恩,无人理会我的离去。

  塔娜,昔年匆匆一会,今朝,再次匆匆一别,此生,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恩怨已结,再无牵念,尔奔天堂,我奔天涯,浮絮飘萍,各自走好。

  

  永乐二年,从春到夏,被我消磨在茫茫草原之上。

  我走过落日长河景色壮美的斡难河,走过号称蒙古圣山,冰峰永矗的肯特汗山,走过数十日见不着一个人影的广袤沙漠,然后在小城迤都欣喜欲狂的看见人影听见人声,突然连浓烈的羊膻味,都觉得亲切好闻。

  也是在迤都的小酒馆里,我对着桌缝里嵌满黄沙的破旧桌子,心事重重的喝着散发着奶酸气息的青稞酒时,突然想起,姑姑的忌日快到了。

  而我,已经在关外漂泊了很久,暗卫一度失去了我的消息。

  那一日,我掸掸斗笠上塞外风沙,一年来第一次将目光,投向关内。

  永乐二年八月,我回到北平。

  妙峰山旧地重游,景色依旧,十万花林如雪,却已无人伴我,同览胜景。

  妙峰山顶,长风鼓荡,吹起衣袂猎猎,恍惚中听得女子脆笑如莺,“一辈子理不清,就下辈子再理,你总有软肋在我手里。”

  男子声音清朗沉稳:“无妨,你便生生世世的威胁着我,这日子过得才有意思。”

  那声音如此清晰,如在耳侧,恍惚间便似他立在我身后,正待我回首,蓦然惊喜。

  我却直立如昔,不曾回身。

  不过幻象而已。

  呵,我以为捏住谁的软肋,最终被反复播弄揉折的,却是我自己的千疮百孔的心。

  往事悠悠空记省。

  

  妙峰山南麓,昔日山崖早已崩塌,形成一处小山坡,草木无知,历经造化摧毁之灾,不过数载,再次繁盛葳蕤。

  我早已寻不着昔年遗迹。

  绕着土坡缓缓行走一圈,凭着记忆找着一处山凹,觉得那里和当年山洞距离很近,便带了香烛纸钱过去。

  尚未走近,我脚步突然一僵。

  山凹下,嶙峋山石上香烛纸钱齐备,银衣男子,正微微俯身,以酒相酹。

  这一刹间思绪百转,最终我还是走了过去。

  他缓缓回身。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至平静,至汹涌。

  我突然觉得心境苍老,恍惚间鬓侵雪霜,这兜兜转转的日夜,似早已过了数个轮回,人生里诸般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一一尝遍。

  换得如今,相对无言。

  此刻的平静相视,才惊觉,当年的跌宕,激烈,溅血三尺,拔刀相向,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活着,血液涌动着,知冷知热着,有爱有恨着的,幸福。

  如今也许我依旧知道那热血激起的滋味,却已久违,久违至懒于想起。

  在姑姑葬身之地,遇见她杀身仇人,我竟不想再拔剑相对,姑姑也许会责我不孝吧。

  我淡淡的笑着,上前。

  即已相逢,便不必转身逃避,更不必追究是邂逅还是有心。

  将他的香烛纸钱挪了挪,放上我的,我道:“她未必想看见你。”

  贺兰悠默然,良久答:“我只做我觉得我应做的。”

  我侧头瞄了瞄,见山凹露出的泥石看来颇为奇异,竟不似造化生成,倒象是后天人力所挖导致,不由咦了一声。

  他亦侧首,口气清淡:“抱歉,没挖出来。”

  我怔一怔,这才明白他竟是动用大量人力,硬生生挖出这山凹,意图挖出姑姑尸体。

  怎么可能!

  那夜山势倾颓。犹如天柱将倾,那般彻底的崩塌,姑姑的尸身,定早已粉碎,和山石化为一体,穷尽三生三世,也不可能挖出。

  贺兰悠身历其境,自然也是明白的,可是他竟然当真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他见我眼光,已知我意思,微微犹豫,只道:“我记得那日你将她头颅搁于石上,其间有石缝,也许。。。。。。”

  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那日山体初震时刻,头颅滚入石缝,卡在石缝间,那么不会再为外力所损,保全下来是有可能的。

  只是这可能何等渺茫,为了这渺茫至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奇迹,他派人挖了多久?

  山石间土质新鲜,微带湿润,而最近没有下雨。

  我的心里,微微酸涩,良久道:“不必了。”

  艰难的道:“也不全是--你的错。”

  他不答,只看着那一方山崖,良久道:“我并不觉得我对她有错。”

  我微微苦笑,好,好贺兰氏风格,我倒忘记了,武林君王温柔形容下霸气无双,向来不惮于轻易决人生死,向来视人命如草芥。

  “我只是,知道你的遗憾而已。。。。。。”他后一句低如呢喃。

  我默然,上前,焚香默祷。

  姑姑,谅我。

  你曾教导过我,做人贵乎恩怨分明,他亏负过我,但亦再三有恩于我,我终是无法以杀手相待,所以,我只能以那般的方式,为你报仇。

  你可谅我?

  青烟徐徐,飘拂摇动于山林间,犹如薄纱轻幕,又似晃动水晶帘,那一方淡乳色的视野里,艾绿姑姑身姿冉冉,微笑慈悯,一顾温柔。

  痴儿,不过虚幻,何须自苦?

  我亦微笑。

  闭目,喃喃低诵。

  “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只世界七宝,持用布施。”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萨心者,持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 ”

  “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

  “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注:“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出自《诗经国风》,原文为“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其意为:我姑且喝酒作乐吧;只有这样才可以停止我永不间歇的悲伤。”

  

  
[正文:第一百八十一章  浮生长恨欢娱少(二)]


  贺兰悠一直静静站在我身后,负手听我诵经。

  我回过身,看着他深如碧水的眼眸,道:“走吧,姑姑很好,我们,尤其是你,就不要在这里打扰她的清净了。”

  又看看那山石,道:“也不必----再挖了。”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当先向外行去。

  转过山凹,山势向上,拾阶而行,半山腰处,一处凉亭,镂雕精细,四角翼然,檐垂金铃,甚是精雅。

  我在亭子中坐定,听得身侧流水淙淙,细看却是用竹管自山顶接下做成流泉,不由讶然,道:“以前好像没这亭子。”

  他笑而不答,只挥一挥手,立时有娇俏婢子上前,浅笑盈盈,奉上玉泉水,青花壶,琉璃杯,雪顶茶,十指纤细柔嫩如青葱,动作轻巧利落似拨弦,端的是佳人佳景。

  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道:“端的是好享受。”

  心里已明白,这亭,这茶,这人,都是紫冥教手笔,只为了贺兰教主临时路过享受而已。

  见我环顾四周面露了然,对面,垂目斟茶的贺兰悠,亦温柔微羞一笑。

  我看着他,突然感慨,有多久,我们不曾这般静谧相对安坐交谈,而不须经历那些敌对,责难,误会,和拼杀?

  世事如棋局纵横翻覆,我们都只不过是棋子而已。

  想了想,我道:“我还没谢谢你撷英殿前,救命之恩。”

  他摇头,为我续茶,道:“说起撷英殿,我本可以一直跟着你的,可惜有些事耽搁了,然后我便找不着你了,等我得到你的确切消息时,你已经从关外回来了。”

  我淡淡一笑,却不想作答,只细细抚摸那琉璃杯,剔透杯身浮雕莲花,袅娜婷婷不胜风的姿态颇为动人,我赞道:“向日但疑酥滴水,含风浑讶雪生香,这莲当真好雕工。”

  他若有所思的亦抚摸那杯身,道:“家母生前爱莲,紫冥宫她住过的寝室内,所有物事,皆有莲饰,巧的是,她闺讳中亦有莲字。”

  我隐约记得他母亲之死似乎和贺兰秀川有关系,又觉得不好随意问人先妣姓名,一时踌躇,他却已道:“她名莫莲衣。”

  我低低念了一遍,道:“很动听的名字,想来令堂在生时,定然绝色无双。”

  他道:“是,先父很珍爱她。”

  我又在心里念了念那名字,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名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然而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想起自己曾有认识的人叫这个名字或听人转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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