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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赫本啊赫本-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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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冠中先生。”“哦……”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喜欢他的画吗?”“还行吧。”她继续往前走。 

“还行?”要是别人,我想我会直接争论的。 

“马克·吕布的作品平实朴素,藏着故事,能让人安静下来。”“吴冠中先生的画也挺安静的……”我实话实说。 

“哦……他的画我看得不多,我更喜欢……”她指指墙上的照片,语调冷静。 

我听见自己长出了一口气,展厅里很静,我的呼吸真像一个动物的鼻息。一阵沉默。我对摄影只是喜欢,远远谈不上痴迷和专业,还是少谈摄影话题为好。 

艾树拿出一个本子,开始边看照片边做笔记。她的笔迹瘦长而有力,纸上的字似乎能静下来,也能飞出去,和平常女孩的字体相差很大。我站在她身边,听见她的自言自语:“真想下大雪的时候去故宫走一走看一看……拍得真好……”?25我仔细凝视这幅照片:一九五七年的故宫一角,寂静肃穆的雪景,一个男人的黑背影,他的双手插在棉袍里,独自沿着清扫出来的一条小路前行。我点点头,余光发现艾树开始看下一幅照片了。 

我跟过去看,照片上的人物是一位解放军战士,穿戴着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军装,站在一根圆柱旁,好像在站岗放哨。艾树忽然扭头盯着我的眼睛——只盯着我的眼睛。 

“让我看看你的眼神。”她的声音是正常说话的语调,但在展厅里显得很响亮,走在前面的几位观者在扭头看我们。


马克·吕布或吴冠中先生(2)


“眼神?”我眨眨眼,一时恍惚了。 

“那个年代的男人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吧……”她低下头,若有所思地说,在本子上快速记录。我无语,感觉到一丝不舒服。 

“何西递,我看照片挺慢的,你想去看会儿纪录片吗?”她抬起头看着我轻声说道,语气是平静上扬的,可我读出的是静默的指令。 

马克·吕布先生坐在一列疾行的火车里接受采访。 

他满头白发,躬着身子,看着摄影机镜头。他的法语发音?26像他的照片,柔和中带着冷静。他的眼神过一会儿会望向窗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屏幕下方时隐时现着汉语字幕。 

纪录片是循环播放的,我想从头细看,移到最后面的位置坐下。我扭头看见了艾树的背影,一个男人正在和她搭讪。我想走过去,刚站起身,发现男人已经走了。我松口气,笑自己太敏感、太急切。同时,我也有些后悔——我明知道今天要来看马克·吕布的展览,为什么不提前补习一下?任何时候,知识都是男人有力的武器啊。 

我已经犯下了第一个错误——还好,我还没有直接评论马克·吕布先生的作品,还没有过多暴露自己的知识欠缺。我掏出纸和笔,脑子里忽然闪现某一天读过的一句话:爱情就是爱他所爱的。 

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仔细欣赏这部纪录片。 

纪录片的开头是这样一句话:视觉是心灵的乐园。一头白发的马克·吕布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出来,看着观众,缓缓说道:“有传言说我一生都不停地去中国。这不完全正确,但我确实无法掩饰对中国的喜爱:我喜欢回去重游那些自然风光,那些尤其是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城市……在旅途中,我能够看到中国是如何转型的。我也力图寻找隐藏在这些变化?27背后的、一直存在着的历史脉络……”他转身慢慢走出屏幕,舒缓的音乐响起,画面渐渐虚化,回到了历史深处,定格出一行标题:我喜欢离家出走,摆脱一切束缚。我屏住呼吸,感觉被一股力量紧紧抓住了,是什么力量?马克·吕布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要有人了解如何发现美,它便无处不在:它在我那都兰的花园里,在雪中的紫禁城内,或是在斋浦尔的广场上。你只要睁大双眼便已足够。 

我睁大双眼,一幅幅画面依次在眼前飘过:铁塔上的油漆工、火车上的中国女人、红小兵、手持玫瑰的女人、上海弄堂、鞍山工人、毛主席雕像、北京三姐妹、站岗的士兵、紫禁城的雪……我在本子上速记,感觉不到周围观者的存在了。 

艾树不知什么时候在我身边坐下了。她的脸庞侧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出特别的光影。她察觉到了我的眼神,低下头。纪录片已经完整地播放了一遍,结尾是马克·吕布的名言:“我一向更善于发现世界上美好的事物,而非那些丑恶的暴行和怪物。”说实话,我喜欢上了马克·吕布的摄影作品,他的视角和拍摄心态非常平和,却有内在的张力——无法模仿?28的作者和作品融在一起的张力。我悄悄把本子放进包里,小声对艾树说:“你看完了?”她摇摇头,说饿了。我哭笑不得,她真是个直率的女孩。 

在展厅出口,我买了一本马克·吕布先生的作品集,艾树拿在手里,翻看着指指点点:“我喜欢这幅……喜欢这幅……喜欢这幅……嗨,都喜欢。”“送给你的。”“不用,你留着吧,我电脑里都有。”“留个纪念。”我坚持送给她。 

“要不你先看几天……”我顿时明白了她的语意,呵呵笑着收起来。 

校门外就有一家茶餐厅,我们在楼上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瓶冰镇啤酒、两份鳗鱼套餐。她把相机放在桌上,我招呼服务员的时候,听见一声“咔嚓”,我低头擦拭额头上的汗,又听见一声“咔嚓”。我还听见她的笑声。 

“拍我呢?”我说。 

她左右摇晃脑袋,说:“相机刚修好,试试。”“我不上相。”?29“我也不上相。”“你还挺谦虚。”“那当然。”“马克·吕布的作品……”“是马克·吕布先生。”她的态度很认真。 

“今天学到很多东西。”“真的?”我点点头,从包里掏出本子,她一把抢过来,翻看起来。这是个老本子,里面有我写的诗歌,还有读书笔记和听讲座记录。“能看吗?”她说这话时已经在看了。我忽然想起来本子里有写给前女友的诗句,心跳明显加快了。 

“没什么看的……刚才记的笔记。”我朝本子伸出手。 

她往后躲闪,边看边念起来:“一、为了摄影,我起锚,离开家园。二、即使手边没有相机,我也会选择最好的角度。三、中国不再是远东,而是远西。四、见到一位漂亮姑娘,拥抱她是不可以的,但可以为她拍幅照片。”我的本子挡住了她的脸和脖颈,她的额头很光滑,在阳光下亮闪闪的。我听见她的笑声,随后看见她的眼睛慢慢露出来——是那种又惊异又兴奋的眼神。?30“怎么了?”我问道。


马克·吕布或吴冠中先生(3)


“马克·吕布先生的名言,我在文章里引用过。”我点点头,笑了:“我最喜欢最后一句。”“见到一位漂亮姑娘,拥抱她是不可以的,但可以为她拍幅照片,”她咯咯笑着说,“你这样做过吗?”我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很显然,我们彼此间的好感已在愉快的交谈中确立。 

她喜欢认真细腻的男生,这一点我能感觉到。她有时候很沉静,说完一段话能马上静下来,思绪似乎飞到了千里之外,好像周围没有其他人;有时候又能情绪飞扬,看着你哈哈大笑。服务员挥舞报纸拍死一个虫子,她眯着眼,望着我说道:“弘一法师在椅子上坐下前,会先摇动椅子,说这样做小虫子就能趁机跑出来,不会被他坐死。”我被她的话带动,想象着弘一法师的音容笑貌,可是她的话题又转到了马克·吕布身上:“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幅?”我醒悟,脑子在飞快地转动。 

“不要想,马上说出口!”?31“北京三姐妹,三个小姑娘搭着肩并排走。”我的语速很快。 

“一九五七年拍的。”她脱口说道,拿起勺子按压着吃剩的米粒,“我好想生活在过去的年代,我外婆说那个时候的人活得挺单纯的。”我不置可否,喝完杯中啤酒。 

她还想要一瓶啤酒,我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你想生活在过去吗?”她直起脖颈问道。 

我摇头,沉默,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怪异。 

她有些失望,开始喃喃低语:“要是有时光机器就好了……时光机器……”她喝了一口啤酒,眯着眼陷入沉思。 

“时光机器也能飞到未来,你不想飞到未来某个年代?”“我不太相信未来……也不敢相信未来……”我能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喝酒。”我想转移话题。 

“这些老照片实实在在,能触摸到……未来需要在脑子里想象,需要画出来,画出来的东西不敢太相信。”我多少同意她的话,说道:“吴冠中先生喜欢画记忆里的风景。”她看着我,和我的眼神对峙片刻,接着说将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她会在房间里挂满马克·吕布先生的照?32片,想回到中国的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我讨厌九十年代,更讨厌现在。”她说话的眼神凝视着空中的某一点,我把握不到的某一点。 

服务生走过来说要下班了,让我⑨T⑨X⑨T⑨小⑨说⑨共⑨享⑨论⑨坛⑨们结账。天色全黑了,窗外的街灯给人迷惑。她站起身,步态有些不稳,扶着楼梯往下走,好像还沉浸在时光机器里。我拿起找零紧跑几步追上她,走向不远处的车站,我们住的方向相反,我应该把她送上公交车再走。她靠着栏杆,晃动身体,我看着她,一时找不到话题。公交车进站了,她有些醉意,我扶着她走进车厢,想送她直接回家了。车门要关闭的时候,她将我推下车,说:“你回去吧……我能行……”“我送你吧。”我真想送她回家。 

“我能行……”车门关上了。公交车一直往前行驶,在一个红绿灯右转、消失。我叹口气,走过街道,去对面坐车,心里倒很轻松。美好的一天。我要搭乘的公交车来了,我看了一眼,没有上去,想在夜的马路上继续走走。 

一对对结伴而行的情侣让我羡慕,同时也有些伤感。 

此时此刻,在偌大的北京城,在这个充满虚幻色彩的夜晚,?33我和艾树形单影只,各自走向自己暂时的家。我回转身,想象着车上的艾树此时会做什么。 

一辆空驶的出租车给了我激情:我应该坐上出租车紧跟艾树乘坐的那辆公交车,直到看见艾树安全到家为止。 

如果她愿意,我会陪她一个夜晚。我就是这么做的。可是很遗憾,几条街道堵车,十几辆同方向的公交车左右穿行,亮闪闪的一排排红色尾灯让我最终迷失了目标。我只能下车,换成公交车回家,我知道钱包里的钱不够多。 

回到租住的家已是午夜,我没有睡意,躺在床上翻看马克·吕布的作品集,眼前总是浮现艾树的身影,还有她的笑声和时隐时现的伤感情绪。我没有脱衣,把头深深地埋进枕头。凌晨时分,我听见手机的短信铃声,我有强烈的预感,是艾树发来的。屏幕上显现着一句话:何西递,今天很高兴,谢谢你,艾树。 

我也很高兴,希望再次见面。我马上回复。 

我在等她的回复,可是没有再来信息。我盯着手机,百无聊赖。一个小时之后,她发来这样一句话:我问你最喜欢的摄影家是谁,你为什么说是吴冠中先生呢??34我非常迷惑,我的回答虽然文不对题,却是发自内心——或许我听错了,或许是这个声音从我的喉咙里自己跑出来的。她想说什么呢?


马克·吕布或吴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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