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下午茶-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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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件事都很简单。这是我所碰到过的最不平常的事件之一。”
奎因警官看起来很迷惑:“但是,埃勒里,看在老天爷的分上——最不平常的事件?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晓得的,”埃勒里不耐烦地说,“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仔细想想你就会觉得惊讶。这个房间里有四件唾手可得的武器——一把上膛的左轮枪、一把拆信刀、一个瓦斯炉和一个榔头。而凶手却刻意用毛巾绑住那女人,刻意地离开这个房间,刻意地穿过舞台到道具间去,从一只弃之有年的旧皮箱上取下脏绳子,把绳子和灯光控制板旁边的梯子带到这个房间来,用那个梯子把绳子抛上水管并打上绳结,然后把那女人吊起来。”
“嗯,但是——”
“嗯,但是为什么?”埃勒里叫道,“为什么?为什么凶手不用那四种简单方便的方法——射击、刺杀、窒息、敲击——而要那么麻烦地去吊死她?”
普鲁提医师跪在死去女人的旁边,她已经被警官放到肮脏的地板上了。
那个红脸的人蹒跚地走过来说道:“这考倒我了,警官。”
“什么考倒你了?”奎因警官问道。
“这个绳结。”他的手指上拿着一截带着绳结的绳子,“打在她耳朵后面的那个很普通,即使要用来拧断她的颈子也有困难。”他摇摇头,“但这一个,这个打在水管上的结——呃,长官,它考倒我了。”
“一个不常见的绳结?”埃勒里缓慢地说,对它的复杂构造感到困惑。
“我从没见过,奎因先生。这些年来我一直是局里关于绳结的专家,但我从来没看过这种绳结。这不是水手的绳结,我可以告诉你这一点,而且这也不是西部式的。”
“或许是个业余者的杰作,”奎因警官喃喃说道,把绳子在他的手指间拉动,“这个结有可能是这么打出来的。”
那专家摇着头:“不,长官,我可不这么认为。这是一种变化结。不是一个意外,打这个结的人很清楚自己要打成这样。”
布雷福蹒跚地走开,普鲁提医师也抬起头来:“该死,在这里我什么都不能做,”他说,“我必须把这个尸体带回停尸间继续工作,助手已经等在外面了。”
“她什么时候死的,医师?”奎因警官皱着眉头问道。
“大概是昨天午夜。没办法再说得更确切了。当然了,她是死于窒息。”
“好吧,给我一个报告。可能没什么,但那也无妨。托马斯,把门房带过来。”
等普鲁提医师和停尸间的人把尸体带走,而维利警官把守门兼司钟的老波卡带进来后,奎因警官咆哮道:“你昨天晚上几点锁门的,先生?”
老波卡声音沙哑而紧张兮兮地说:“对天发誓,警官,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假如凯利先生知道的话他会开除我的。我真的很困——”
“怎么回事?”奎因警官柔和地说。
“昨天最后一场表演结束之后,玛拉告诉我她和宾克霍夫要排练一个新招式。我不想等,你知道,”这老人哭诉着,“看到没有人会在这屋子里待那么晚,清洁女工也都走了,除了舞台的门之外,我把所有东西都锁上了,然后我对玛拉和宾克霍夫说:”等你们走的时候,只要关上舞台的门就好了。‘然后我就回家了。“
“可恶,”奎因警官生气地说,“这下子我们永远不知道到底谁进来过谁没有。任何人都可能潜回来而不被发现,或是先躲起来等到——”他闭上嘴,“你们这些人,昨晚表演结束后都到哪里去了?”
三个男演员都吓了一跳。戈尔迪最先开口,他那平和的声音现在有些不安:“我直接回到房里去睡觉了。”
“有人看见你进去吗?你和宾克霍夫住同一个地方吗?”
“没有人看见我。是的,是同一个地方。”
“你呢,得州佬?”
那牛仔慢吞吞地说道:“我散步到一个地下酒家,在那里喝醉了。”
“什么酒家?”
“不知道。我醉了。早上在我的房间醒来,头痛得要命。”
“你们这些人的处境都很危险,”奎因警官讽刺地说,“甚至无法为自己提供一个好的不在场证明。好吧,你怎么样呢,喜剧先生?”
那滑稽演员热切地说:“喔,我可以证明我在哪里,警官。我到熟识的餐厅去了,而且我可以找到二十个人证。”
“什么时间?”
“大约是午夜。”
奎因警官哼了一下说道:“走开。但不要太远,我或许还需要你们。在我发脾气之前,托马斯,把他们带走。”
很久很久以前——可以追溯到大野兽徘徊在树林间的时候——说出“特技演员应该排在第一个”的那个剧场经理,同时也奠定了一条律例:表演一定要继续下去。几乎没有任何理由。或许会有些意外发生,少年与女驯兽师私奔,扮演小姑娘的女演员可能会喝醉了,右边第五排的小姐可能会在剧场里发羊癫疯,更衣室可能会失火,但表演都要继续下去。即使是杀人案件也不能动摇这个金科玉律。表演必须继续下去,不管是地狱、涨潮、名叫凯利的醉鬼经理,或是惊人的特技演员吊死事件。
所以一点也不奇怪,大都会戏院又开始接待顾客,一点也看不出来前一个晚上才有一个女人在这里被杀害,而警员和刑警带着怀疑的眼光漫游在后台。
这个谋杀案只不过是演艺界的一桩意外罢了,在综艺版可以占两栏的报道。
理查德·奎因警官坐在第十五排的硬椅上焦燥不安,埃勒里坐在他旁边陷入沉思。埃勒里一直认为太奇怪了,所以他们留下来看现场表演。等待的时间内放映了一部电影——这部影片很糟糕,奎因警官说他已经看过了——一段新闻影片,一段动画卡通……
等到银幕上出现“敬请等待”的时候,埃勒里站起来说道:“我们到后台去,有个——”他没有说完。
他们通过右边布满灰尘的票房,经过一道由穿制服的警员把守的铁门来到后台。整个舞台和侧翼都笼罩在一股不寻常的宁静之中。经理凯利坐在灯光控制板旁边一张坏了的椅子上咬着手指头。没看到任何一个杂耍演员。
“凯利,”埃勒里突然说道,“这里有没有望远镜之类的东西?”
这个爱尔兰人目瞪口呆:“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拜托。”
凯利叫住一个路过的舞台工作人员,他消失一会儿,再出现时就带来望远镜了。奎因警官嘟囔着:“然后呢?”
埃勒里调整望远镜:“我不知道,”他说着,耸耸肩,“只是一个预感。”
楼下正厅传来一阵音乐:序曲。
“《诗人和农人》,”奎因警官嗤之以鼻,“难道他们就没有新的东西吗?”
但埃勒里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等着,望远镜也准备好了,两眼注视着打了脚灯的舞台。一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消逝,看台中传出零落的掌声,报幕卡片打出“阿特拉斯及其伙伴”的时候,奎因警官的怒气才慢慢消除,甚至也感到有兴趣了。因为当帷幕拉开时,就是宾克霍夫本人鞠躬微笑,他那巨大的身躯穿着肤色的紧身衣;在他身旁站着一位高大的金发女人,她至少有一颗金牙,在脚灯的照射下闪着光。她也穿着肤色紧身衣。因为宾克霍夫有着特技演员的温驯和弹性,他坚持要照常演出,所以经纪人布莱格曼就派了另一个搭档给他。这两个陌生人在第一次表演前花了一个小时排练两人间的拥抱、抓握、摆荡以及倒立。表演总是要继续下去。
宾克霍夫和那个金发女郎表演了一连串复杂的翻筋斗和走钢索的花样。乐队演奏着刺耳的音乐。秋千往舞台方向沉下来。简单的摆荡,空中翻筋斗,鼓手擂鼓并敲击铙钹。
埃勒里没有使用望远镜,他和奎因警官以及凯利站在舞台侧翼,他们都没有说话,虽然凯利呼吸声很重,仿佛刚从深海中出来的人,迫切需要空气。一个小小的奇怪人形出现在他们旁边,埃勒里慢慢地转过头。但那只不过是矮小的滑稽演员水手山姆罢了,他穿着比他身材大三号的海军制服,他的脸上涂了大量的油彩。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宾克霍夫。
“他很不错,不是吗?”终于他以细微的声音说道。
没有人回答。不过埃勒里转向经理并低声说道:“凯利,张大眼睛看——”然后他的声音低到连滑稽演员和奎因警官都听不到。凯利看起来很困惑,他那充血的眼睛又睁大了一点,但他点点头,并吞了口口水,眼光专注在舞台上旋转的人影上。
等到表演全部结束,乐队奏出结束曲,宾克霍夫鞠躬微笑,女郎屈膝行礼,再次露出她的金牙,帷幕迅速地降了下来,埃勒里看着凯利。但凯利只是摇头。
报幕卡片换成“水手山姆”。一阵轻快的音乐突然响起,然后那个穿着过大海军制服的小个子露齿笑了三次,好像是硬挤出来的,一个深呼吸之后,匆匆忙忙地跑到舞台上,然后整个人趴在地上,脸突出在脚灯之外,黑暗的观众席上响起一阵笑声。
他们从舞台侧翼中观看,安静无声。
滑稽演员的表演很有趣。他不但模仿水手,还模仿水手喝酒的样子。他时而胡说八道,时而蹒跚欲倒,时而安静无声,然后又突然地喋喋不休。他描述一个神话般的航程,让自己爬上一个想象的桅杆,然后再一次沉默地表演哑剧,全场笑翻了天。
奎因警官突然说道:“嘿,他像杰米·巴顿一样好,他也表演那套醉鬼把戏。”
“不过是个笨蛋罢了。”凯利从嘴角挤出话来。
水手山姆以一种复杂快速的游泳形式退场。他站在舞台侧翼,气喘吁吁,脸上汗如雨下。他跑出去鞠个躬。观众掌声如雷,欲罢不能。他消失了。他又出现了。他再度消失。他的脸上有一股固执的神情。
“山姆!”凯利小声叫他,“看在老天的分上,山姆,即时表演绳子把戏。看在老天的分上,山姆——”
“绳子把戏?”埃勒里轻声地说。
喜剧演员舔一舔他的唇。他的肩膀下垂,而他再度滑行到舞台上。一阵笑声之后,全场迅速鸦雀无声。山姆匍匐前进,模糊地眨着眼睛。
“嗨哟!”他突然大叫,“给我绳子!”
一条三英尺长的纸糊雪茄从舞台的另一侧丢到舞台上。笑声。
“现在!绳子!绳子!”那个小个子嘶吼着,跳上跳下。
一条黑色的绳子从顶棚溜下来,神奇地绕在他瘦消的肩膀上。他挣扎着,追着它的尾端攀爬。他展现出神奇的飞跃动作,但总是够不到绳子的尾端,而他愈和绳子搏斗,就愈是深深地陷入黑色的绳圈之间。
观众简直疯狂了。这个人太好笑了,即使是凯利那阴沉的脸孔也开朗起来了,甚至奎因警官都出现微笑了。表演结束时,两个舞台工作人员出来,把喜剧演员拖离舞台,他现在看起来只是裹在绳子里的货物罢了。在油彩之下,他的脸像粉笔一样白。他很轻易地由绳圈中脱身而出。
“好家伙,”奎因警官笑道,“表演很精彩!”
山姆喃喃地说些什么,然后步履艰难地回到他的化妆室去。黑绳子就丢在原地。埃勒里看了它一眼,就把注意力转回到舞台上去了。音乐又换了。一个很悦耳的男中音缭绕在戏院中。乐队正在演奏“山腰上的家”。帷幕升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