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第4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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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背后望过去,只见到他衣衫单薄,头发随意一挽,凌乱不堪,似乎很久没有梳洗。
他只是跪在那里,山风袭来,衣袂飘飘,这才多少让人相信他是人,而非石雕木刻。
窦红线眼中怜悯之意更浓,紧咬着红唇,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止住。
目光从那人石碑般身影望过去,落在坟墓前石碑之上。石碑上只刻了几个大字,张须陀之墓!
窦红线心口剧烈地跳了几下,她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墓碑,可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激动。
张须陀,平凡三个字,本身就带着无尽魅力,不要说看到他人,就算听到他事迹,看到他名字,都让很多人热血沸腾,不能自己。
这个三个字本来就代表一个不败传奇!
张须陀不是不败,他一生中其实还是败了一次,那次失败,结果要了他性命。他不是败给了敌人,而是败给了自己,最少在窦红线心目中,她是这么认为。
一个人若是没有了希望,没有了目标,没有了依托,那他和死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大海寺前惨烈,她终身难忘,每个亲眼目睹人都是终身难忘。苏定方、刘黑闼每次提及到大海寺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转移了话题。窦红线知道,他们是不愿意提起。他们和张须陀本来势如水火,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这个算计层出不穷也是正常,可张须陀真死了之后,苏定方和刘黑闼心中到底如何作想,那是没有旁人会知道。至少,他们并不高兴!
一个人死了,他还能活在很多人心目中,就算敌人都要敬仰,他最少没有白活!
窦红线想到这里时候,突然涌起个古怪念头,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不知道谁会记得?
眼前这个人一辈子,都是忘记不了张须陀,可窦红线这三个字,在他心目中,又是占据了什么位置?
二人一跪一站,都是静静不动,一直从向午到了黄昏。
夕阳终于从山那面转了过来,余晖在山腰上撒下了炫目红,如同去年大海寺前喷洒血。山风拂体,落日照影,红中带着淡淡血腥。淡淡怅然,还有那,刻入骨髓惨烈和忏悔!
跪地那人终于动了下,发髻微颤,窦红线早就见到,急声道:「士信,你还好吗?」
那人并没有回身,却是缓缓地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时候,才见到他容频枯槁,眼窝深陷,双眸无神,直如死人一般。
可面容依稀还让窦红线记得,这就是让她百转千回,特意绕路而来,只想见上一面罗士信!
罗士信瘦了很多,憔悴得不成人形,乍一看,已非当初英姿勃发,作一看,他非但不能独闯千军,只是等死之人。
可窦红线当然不会忘,有谁能够忘记刻骨铭心初恋情人?
她上前几步,扶住罗士信,大声叫道:「士信,士信,你醒醒!」
罗士信眼眸虽还是睁着,可却没有什么神光,看起来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毙命。
窦红线心中惊凛,暗想自己好在回转,上次离开之时,怎么会想到罗士信会自断生计?要是晚来了几日,这天底下只怕没有罗士信这号人物了。奋起力气,将罗士信搀起,却觉得诺大个汉子,轻飘飘得骇人。窦红线心中微酸,将他扶到茅屋之中,发现茅屋只是个架子,不要说雨,就算是雪都遮挡不住。
好在眼下正是初春,还无降雨,不然更是难熬。
茅屋除了架子,屋子竟然没有休息地方,只是山石泥地,潮湿不堪,窦红线四下望过去,一阵茫然。只好先将罗士信放在地上,然后飞奔出去搜集枯草。
等搜集了枯草回转后,罗士信还是原封在地上躺着,动也不动。
窦红线心下骇然,只以为他已经毙命,伸手在他鼻息上一探,感觉还有热气,心下稍安。
她这刻心如刀绞,觉得罗士信变成今天模样,和她实在有着莫大关系,若是救不活罗士信,这辈子也不会心安。扶着罗士信睡到枯草上,又用枯草盖住了罗士信,又四下望过去,发现粮食是一粒也无,实在不明白这些天来,罗士信如何活过去。
窦红线出了茅屋,柱香功夫,已经猎了一只兔子、一口山鸡回转,在茅屋外架起了架子,烘烤兔子,总算还在茅屋中发了一口残旧铁锅,一个碎了半边碗,把山鸡去毛去了内脏,找了几块大石架起锅台,又取了溪水,炖起鸡汤来。
她虽是心急,这些动作却是熟练不过,实在是因为一直随着父亲起义,诸事需要自己打理缘故。
不停在罗士信屋外忙碌,终于等到兔子熟了,水也开了,山鸡烂了,窦红线用破碗才盛了半碗鸡汤进来,扶起罗士信,轻声道:「士信,醒醒,喝点东西。」
她知道罗士信并非病,多半是饥饿,只是几个月功夫,他足足瘦了几十斤。她熬了鸡汤,只希望给他补补身子,这些事情做得自然而然。这一刻,罗士信就是她命。
罗士信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窦红线身上,有些茫然。
窦红线见到他睁开眼睛,很是惊喜。轻声道:「士信,我是红线,我是红线呀……」
罗士信听而不闻,目光虽是落在窦红线身上,却如未见一般。
窦红线一直都在忙碌,顾不得酸楚,这刻见到他样子,泪水如同断线珠子般,劈里啪啦落下,滴到罗士信脸上。
罗士信仍是麻木,紧抿着双唇,隐约见到当年孤傲。
窦红线见到他呼吸微弱,只怕出事,将碗凑到了罗士信嘴边,含泪劝道:「士信,我是红线。你现在身子虚弱,把这鸡汤喝了吧。」
罗士信还是紧抿着双唇,汤水到了嘴边,顺着嘴角流淌下去,一滴也没到了嘴里。
窦红线焦急起来,「士信,你无论如何,不能如此作贱自己,快张开嘴……听话……」
她耐心地哄,千方百计,罗士信却是一动不动,更不喝汤,窦红线眼泪又流了下来。泣声道:「士信,你莫要如此,如果张将军在天有灵话,他也不希望你这样。」
罗士信听这句话,眼眸中光芒微闪,突然张开了嘴巴,开始大口大口吞咽鸡汤,里面鸡肉咀嚼了两下,生硬地咽下去,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窦士线大喜,见到他喝完半碗鸡汤,慌忙出去再盛。只是回转时候,见到他昏昏睡了过去,不忍叫醒。端着鸡汤在那边,思绪万千,满腹惆怅。
回转到茅草屋外,吃了点烤肉,可味如嚼蜡,想了半向,见到夜幕降临,放心不下罗士信,索性在他身边杂草上靠着柱子小憩。这一天身心憔悴,很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突然见到罗士信浑身是血站在自己面前,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却不吱声,窦红线心中惊凛,霍然睁开双眼,却见到月在中天,清冷依旧,透过茅屋顶部撒下光辉,点点哀愁。月影依旧,身边罗士信却已经踪影不见。
窦红线大吃一惊,慌忙站起来,举目先向张须陀坟墓望过去,只见到青光满路,坟前两个墓碑,一个当然就是罗士信。
罗士信还是那直挺挺地跪着,不发一言,窦红线走出去,踏碎了夜宁静,彷佛又踏碎了一颗心,可宁静还能复原,但是心碎了,怎么也无法好转。
她只是站在罗士信背后,知道劝也没用,却也不忍离去,只是呆呆地立到天亮,又等到日出,日升。
到了正午时分,窦红线又是忙碌着生火做饭,把昨日未吃完鸡汤热一下。
她身为窦建德之女,自从懂事以来,一直都是为父亲大业谋划,联络无上王,和瓦岗联盟,赶赴草原,从来没有歇息时候。像今日一般,心中只牵挂着一个男子,为他做饭,替他担忧,倒是从所未有事情。
她和罗士信其实早早相识,情苦暗种,却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在她心中,罗士信分量是如此之重。她只是在想,无论如何要让罗士信活下去。心中又有些后悔,要知道今日他会如此,当初就不会找他。
胡思乱想功夫,罗士信又动了下,窦红线紧张望,只怕他又倒下去。罗士信没有再次倒地,只是缓缓地叩首,叩了三次,每一次虽是无声,可在窦红线心中,总觉得惊心动魄,地动山摇。
罗士信叩首完毕,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身子虽然虚弱,却终于还是站了起来,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窦红线身上,良久。
这一次,目光并非漠然。
「你来了……」
虽是简简单单三个字,窦红线那一刻,只感觉日光明亮,空气清新,心中满是喜悦,用力点头,「士信,我来了。」
罗士信又望了她良久,缓缓地坐下来,随手从热汤中抓起了半只鸡,慢慢地咀嚼。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窦红线心中却升起喜意,又见到一只手汁水淋漓,心痛道:「士信。小心,才烧开水,很烫。」
罗士信一言不发,只是吃完了半只鸡,双眸中终于有了点神采。喃喃道:「昨天本来是我给张将军守墓最后一天。」
窦红线用力点头,「我知道,所以我……」
「可我晕了过去,所以今天又多守了半天。我不能不喝你鸡汤,因为我说到,答应,就要做到。不喝鸡汤,没有力气守墓。」
简单事情,他简单地说,可其中深意却让窦红线泪盈眼眶。「士信,我知道你心中难过,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她说到这里,望见罗士信木然表情,再也说不下去。
罗士信不望窦红线,自言自语道:「我该走了。」
他缓缓起身,看了张须陀墓碑一眼,转身摇摇晃晃向山下走去。
窦红线霍然站起,大声叫道:「士信!」
罗士信止住了脚步,却不回头,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站着。
窦红线走过来,关切问。「士信,你要去哪里?」
罗士信望向远方,摇头道:「不知道。」
窦红线柔声道:「士信,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不好受,我理解你……如果你真无处可去话,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一起去我爹那里。我爹对你很有好感。」
罗士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窦红线鼓起勇气道:「士信,我心意……你……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罗士信声音如同冰一样冷。
窦红线本来脸上绯红,如同朝霞般,可听到这句话时候,突然失去了血色,苍白如玉。
「士信,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当初不该找你。我知道我错了,如果真上天有惩罚话,惩罚我一人就好,而不应该忝罚到你头上。」
罗士信嘴角微微抽搐,「窦红线,你说错了。」
窦红线一愣,「我说错了什么?」可听到罗士信直呼其名,那一刻心如刀绞,双手攥住衣角,一颗心跳忽快忽慢。
罗士信还是望着远方山峦,声音却如白云般飘渺,「错了就是错了,不需要别人担待;做了就是做了,也无须别人担待。」
窦红线轻咬红唇,低声道:「我知道……你本来是个顶天立地男子汉,所以才会跪在张将军坟墓前认错。当初大海寺前,你在众人中,单身抢出张将军尸体,就算瓦岗众人都是不敢挡,你做了这些已经足够,我想事后谁说罗士信这个名字,都会说一声,罗士信是条汉子。」
罗士信轻吁一口气,喃喃道:「罗士信是条汉子?」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肆虐,那一刻他神色似乎有些疯狂之意。笑声传出去,远山回转,一时间天地间只余这疯狂笑声。
窦红线有些心惊,已不能言。
罗士信笑声终于止歇,霍然扭头望向窦红线,冰冷道:「我们自幼相识,算是青梅竹,分别虽久,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喜欢你。」
窦红线眼眸中有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