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意 楼上黄昏(宫廷战争文、帝王攻、将军受、强强)-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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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太监生生望着我,目光里既讶异又矛盾。犹豫了片刻却只能应下,带着心内万分痛苦随我慢悠悠地前行。
我目光瞥见他在一旁心急如焚的样子,不由无奈一笑。
倒并非有意和这小太监过不去,只因萧溱这般频频急传,已然让我颇为愤慨。起初如此,还以为有要事相托,匆匆赶去,去了却发觉不过是些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不由大呼上当。
记得一次退朝之后,我本已行至宅中,却忽见小太监急传,未及坐下便只得匆匆赶去。然而踏进御书房门,却见他斜倚在桌边,随意翻看着一本书卷,一脸悠闲之态。见我来了,指着书页一招手道:“独孤将军,这里有些模糊,来帮朕看看是个什么字。”
更有一次,时已二更天,我已睡下,却被小太监的敲门声惊醒,说皇上令我速去,不得有片刻延误。我匆匆打理出了门,随他一路赶至萧溱寝宫,却见他在几个太监的搀扶下一脸倦容,“秦大人?方才朕有些失眠,本欲传你论论兵法人伦,不过你来的有些晚了,朕现在又有些倦意了。于是大人请回罢。”
诸如此类,这半月来已不下数次。
我所任这侍中一职乃是加官,本无具体事务。而我是降臣,身份特殊,他便将其独授予我,令我不占实权。故这官位对我而言不过是个挂名的闲差,除去萧溱平日里的差遣,便再无其他事务。
为了便于随传随到,萧溱允我在宫内自由出入,甚至赏我一座离宫城很近的小宅和数名仆人。而事实上,他每次唤我必无要事。相反,若有要臣来访,则会不动声色地将我支开。他不愿我知晓机密之事,此点我自能理解。只是他常常这般无事唤我,我内心虽千百个不愿,却也不能违命,每次便只能迎着头皮前去,胸中自是愤慨万千。
如此数次,便也渐渐知晓,他越是唤得急,所为之事便越是无关紧要。于是此番便故意拖延时间,聊且算作抗议。
*****
磨蹭了许久,终是随那小太监来到蛰春园。
山水错落,小道蜿蜒,几番曲径通幽柳暗花明后,总算是行至萧溱处。
他独坐在临水小亭之中小酌,面前几本书卷随意地摊开着。塘中荷已枯萎,而他身畔却菊开正盛,隐有清恬香馨,隐隐在风中飘散。
秋高气爽,迟日普照,便纵是金风,也添了些暖意。
“皇上,秦大人来了。”行至亭畔,身旁的小太监急忙垂首行礼道。
萧溱抬眼,摆手屏退了我身后的小太监,随即转向我淡淡怪道:“怎么才来?”又仿佛并不在意般,只是指了指他对面的位子,“上来罢。”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大步走了上去,只道:“不知皇上召我所为何事?”
“今日秋晴正好,朕闲来无事翻阅了些兵书,忽然生了些感慨。”萧溱戳了一口杯中香茗,“知独孤将军深谙兵法之道,便特邀将军前来探讨一番。”
果然是这等无关紧要之事。我心中暗嗤,口中却只淡淡道:“不敢。败军之将,又岂敢再以兵家之事自夸。”
“将军休要介怀,”萧溱缓缓放下茶杯,悠然一笑,“巢湖一战,只因将军不知朕之所欲,非那九万大军,而是将军其人而已,故而至此,却算不上兵败。”
“区区一独孤鸿竟劳皇上至此,实乃荣幸直至。”
萧溱闻言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否听出我话中讽意,只随即转向书本问道:“《孙子》十三篇,不知独孤将军最赏其哪一篇哪一策?”
“谋攻之策。”我不假思索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能不费一兵一卒而制胜,才是用兵之极致。”
萧溱闻言笑而起身,绕着圆桌徐徐踱着步子,“将军所言极是。不过在朕看来,那虚实一策,却似更为精妙。”望了望我,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又继续道,“与其逼敌反兵,不若暂且退而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
我正端坐静听,却忽闻其声已不知何时绕至身后,气息更是近在咫尺地落在脖颈之处,轻声吐着温润之气:“……如此一来,便纵戈船遐踏,铁马长驱,直捣黄龙……亦能尽兴矣。”
我意识到他话中所指,猛地转身站起。片刻之后,才抑住胸中忿然,徐徐笑道:“皇上此策甚妙,只是听来倒不甚光明磊落。”
“不甚光明磊落?”萧溱直起身子,唇角微扬,清俊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而语气却反故作淡然道,“那么独孤将军可另有高见?”
“不敢,”我早该知晓他怎有闲心同我探讨兵法之事,沉下面色冷冷道,“皇上兵法之精妙,岂是我等平庸之辈所能理解。自是不敢妄论。”
“将军几时变得恭谦至此了?”萧溱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笑道。
“一向如此。”我哼笑一声道,“皇上若无要事,可否允许在下先行告退?”
“将军有事便请回罢,”萧溱似是心情大好,并不计较,只是笑着补充道,“兵法之道,朕便改日亲授,如何?”
“告退!”我仿若未闻,略一施礼,便径自离去。心下对萧溱之无耻暗暗忿然,恨不能一举砸了这破园子。
*****
回到宅中,已近正午。还未及坐下,一小厮便匆匆上前,递上一张帖子,说是户部侍郎府中下人送来的。
我展开帖子看了许久,不由敛眉确认道:“确定可是户部侍郎周大人府中的下人?”
“正是。”小厮点点头,“那下人让小的转告大人,说周大人一片诚意,请秦大人务必前来。”
“如此……你先退下罢。”
小厮掩门而出后,我将帖子放在一边,心下却疑窦丛生。
户部侍郎周逸材,虽在朝堂上和他打过些照面,但于公于私却无任何来往。而今次他忽然设宴邀我去他府中,岂非太过蹊跷?莫不是鸿门之宴?
然而,我既已不再是独孤鸿,便不过区区狂士秦远而已。身处南周未及半载,无权无势,对朝中权力之争也一直置身事外,心知自己并不值得他人设计什么,便也略略坦然了些。
思量了片刻,虽不知他此举目的何在,却还是决定前去赴约。
第十二回 小人之谋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个小情节
——3。2
次日黄昏,晚霞映日,似醉欲燃。
周府院墙高大幽深,苍木繁密。我在院外小立了许久,片刻后,院门忽然再度打开,方才通报的小厮急急跑出,笑吟吟地将我领至一间雅室门口。
推门而入,室内一人立刻站起了身子拱手道:“在下恭候多时了。秦大人肯屈尊前来,着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周大人盛意相邀,岂敢不从。”我草草回礼应道。
“请。”那人也不再过多寒暄,只是对着一桌酒席一摊手,算是直入主题。
但我在踏入此室的那一刻,便心知今日之事,恐怕绝非宴饮这么简单。
略路环顾,见此室虽雅,却处在府中极为幽暗之处。方才我随那小厮同行,便是绕了许多弯子穿过不少回廊,才行至此地。室内灯光几盏,微弱至极,加之窗外霞光透入,更是将屋内陈设尽数染上一层诡秘的橙色。
总之,此情此景,让人隐有不安之感。
我暗自思量着,接过周逸材敬来的酒杯,却不饮,只是笑道:“君子无功不受禄,周大人款待至此,却叫我有些羞愧了。周大人若有吩咐,便请直言,此酒再饮不迟。”说罢目光锐利起来,直直盯着他的眼。
周逸材闻言轻笑,忽然徐徐放下手中酒杯,却并未急着开口,反是刻意留出些空白的沉默来。
我亦是不动声色地注目着他。他大抵不惑之年,模样干瘦精明。一双眼虽小,却利若鹰隼,此刻望着我的目光里已然慢慢浮现出几分深意。
“不愧独孤鸿,行事作风果真爽利,看来我原先准备的铺陈之辞,似是多余了。”他忽然再度举起酒杯笑道,小而深的双目里泛出一丝精光。
我心中一紧,面上却冷笑道:“周大人这玩笑开岂非得有些过火?”
“独孤将军不愿承认?”他并不着急的神态里,却隐隐透出一股势在必得之意。
“周大人何以如此肯定?莫不是亲眼见过那独孤鸿,模样便是如我这般?”我失笑反问道。
“见不必见,闻知便足矣。”
我闻言,正暗自揣摩他话中之意。忽然间一个念头冒出,整个人不由得僵了一僵,沉声问道:“莫非……那日临风阁上……?”
“确是如此。”他眯起眼睛,笑得诡谲,“很不凑巧,独孤将军与韩大人的对话被我的下人听去了一些。”
“却不知是下人不凑巧,”我冷哼一声,不屑道,“还是大人对跟踪偷窥这类见不得人的事别有兴趣?”
“不敢,”他径自又斟上一杯酒,神态从容却颇有阴寒之气,“只是后殷堂堂的镇南大将军不仅没死,竟还折节投敌,侍萧溱左右,初知此消息我也颇感震惊。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十分有趣。不知此事传至后殷,那将你厚葬的建盛帝会做何感想?”
“周大人这番打算虽好,只可惜不能如愿。”我盯着他,忽然冷笑起来。
“哦?此话怎讲?”他顿下手中的动作,望了望我。
“其一,此事实非我愿,乃萧溱一手所为,你若以告知萧溱做要挟,自是无用,反要惹祸上身;其二,你一届敌国臣子的话,于后殷而言,不过霍乱臣心之诽,却以为我后殷君臣会听信分毫?再者,萧溱既有意替我隐瞒,也必将出言澄清。到时,除非你将我绑了送去后殷为证,否则只怕是要骑虎难下了。”我悠然哼笑一声,此刻反是径自举起酒杯,轻轻放在嘴边啜了一口。
不过老实说来,方才所言,其一虽属实,然其二却是全凭自己胡诌而得。建盛帝虽宅心仁厚,但宇文硕老谋深算,手段很绝,若真知我降于南周,却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而至于萧溱会出面护我?不过信口胡言聊做威慑罢了,只盼能将他唬住了。
只见那周逸材面色一凛,冷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把你绑去后殷?”
“你若真有此心,又岂会在此与我废这么些口舌?再者,送我回后殷领罪,于你自身而言,并无半分益处。”见他似乎信以为真,我反而从容起来。
“不愧是独孤鸿,果真别具只眼。”谁知他并未露出分毫慌乱,反而忽然笑得极为阴沉,“不过,你大概忘了一件事。如果,我将韩楼韩大人的身份公之于众,却不知萧溱会如何?”
我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这才意识到原来韩楼之事也被他探听了去。如此一来,却是无论如何难有说辞了。以萧溱之性,若知此事,韩楼必死,这几是毋庸置疑的。
片刻之后忽然松开酒杯,却只是面不改色地淡淡笑道:“周大人将心内所知如实相告……却不怕我立刻便封了大人的嘴么?”说着看着他的目光在一霎转为凌厉。
“哈哈,”他闻言面上却无丝毫凛色,反是大笑几声,“我手无缚鸡之力,既敢这般与你独处一室,又岂无半分防备?不过,信与不信……却在将军了。”
我沉默了片刻。周逸材此人,观之方才言语行事,便知应是胸怀城府之辈,应绝非会落下这般纰漏之人。无论如何,宁肯信其有,却不可信其无。此刻,将其稳住才是上策。
于是便只沉声问道:“你既将此事告知于我,必是有求于我罢。你……可是让我对萧溱不利?”方才他直呼萧溱之名时,我便有所留心。而思量前后,在这南周廷内,若说我还有什么是别人所没有的,那便是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