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图-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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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啊!有贼啊!”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正是狐狸。
王心一终归是部堂高官,刑部代理尚书,门下家丁呼啦啦来了一片,手持各种武器,替钱逸群制服了诚闻与那头狼妖。
狼妖恢复人形之后,浑身的粗毛都缩了回去,脑后却仍旧留了一条又细又短的辫子,如同老鼠尾巴。当下有去过关外的人,失声骂道:“金钱鼠尾!果然是建奴!”
家丁扯去诚闻的僧帽,果然也有条一模一样的辫子。
女真风俗是将头顶头发尽数剃去,只在后脑勺上留一条小辫。这条辫子不能粗,必须要能够穿过钱眼,发根部不能超过一枚铜钱,看上去像是老鼠尾巴,故而被称为金钱鼠尾。
本来汉人是不需要剃发的,却因为去年辽东饥荒,许多关外汉人逃回关内。这些人都是金国权贵的私产,逃走得多了自然心痛。故而寻了个理由,说汉人不剃发是心存两心,要一体剃发。不剃发者便要剔头,剃发不如式——比金钱大的——也要剔头,这便是第一次留发不留头运动。
钱逸群见了这金钱鼠尾,心中惊诧,暗道:本以为yīn阳头大辫子已经是天下最丑的发型了,没想到竟还是改良版!正版的剃发竟然能丑得突破人类审美极限,女真人的想象力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他却不知道,满清到了嘉庆时期才将这金钱鼠尾放宽了些,改成“猪尾巴”。至于从头顶开始留,留成乌黑亮丽的长辫,那已经是晚晴时候的事了。若是嘉庆皇帝自己穿越到他太爷爷康熙时代,也会因为留发不如式而被砍头,更别说现在。
“原来你不是和尚。”钱逸群手持白枫的古剑,走到诚闻面前,虚虚指点,“报上名来,道人有话问你。”
诚闻和尚坐了片刻,气血归藏,总算有了说话的力气。他道:“要杀要剐,何必多言!”
“我倒不是很想杀你。”钱逸群此言一出,身后一片哗然。正有人要说这建奴人人得而诛之,却见钱逸群凌冽目光扫过,都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你不杀我?”诚闻也有些意外。他能慷慨就义,但更希望苟且偷生。
“嗯,我有些事想问你,只要你答得好,我便放你走。”钱逸群拉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他面前,颇有当堂开审的模样。
“你说。”诚闻觉得这买卖做得过,索xìng配合道。
“你是来做jiān细的?”钱逸群问道。
“谈不上jiān细,只是来打探虚实罢了。”诚闻道。
钱逸群微微点了点头,道:“是皇太极又要南下了么?”
诚闻略一迟疑,心道:这道人心思与常人不同,常能出人意料,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诈我?还是说实话好了,反正南朝也不可能坏了大汗的事。
“天聪汗要伐插汉儿蒙古。”诚闻实话道,“故而派我来探探南朝虚实。”
“你这一路探访下来,所见如何?”钱逸群自己还没离开过苏州,对外界世界完全不了解。
“杨鹤乃是庸官,还是个刚愎自用的庸官,西北不复南朝王图。”诚闻道。
钱逸群心中略略一叹。
杨鹤是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他制订了“招抚为主、追剿为辅”的战略,耗费十万帑金和藩王捐助的五万白银、二万石粮食,却白白养活了农民军。当时山陕甘三地的农民军听说杨督招抚,都是欢天喜地,拿钱拿粮拿官职,然后再反。
其子杨嗣昌在崇祯十年任兵部尚书,用“四正六隅”、“十面撒网”之策,听着很厉害,结果却是彻底掏空了国库,被张献忠玩弄于股掌之间,致襄王被杀。总算他有些节cāo,觉得实在没脸见崇祯帝,绝食自尽。
这对父子被后人列入庸臣误国传中,罪有余辜。
“皇太极要灭插汉儿,胜算几成?”钱逸群又问。
“八成上下。”诚闻略略夸大了些,反正这事全凭主观,最多算是吹牛。
钱逸群对历史不甚熟悉,只记得插汉儿最后一代汗是林丹汗,被称为蒙古的崇祯,也是很有魄力却生不逢时的典型。他点了点头,又问道:“女真人中,像你这样修为的有几人?他们这样的有多少?”
“哈,你想刺杀我们天聪汗么?”诚闻本是汉人,却已经死心塌地地把自己视作女真人了。他道:“你莫非不知道国之宝在德不在险么?异术超能之士果然是国之宝,但靠少数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得很。我天聪汗能够威震辽东,屡败南军,不是靠的喇嘛萨满,而是百万女真铁骑!”
钱逸群脸sè铁青。圣人有何等威力他不知道,但真要让苦尘或者高仁面对绝对优势的铁骑,估计他们也只有退避的份。什么一人独挡百万兵,那只能存在小说和演义之中。
“再者说,我算什么?”诚闻自嘲一笑,“我这些微末手段,哪里敢在国中称道?就连此番前来所带的法宝,都是临行前拣的他人不要的东西。至于那两个,在金国连百夫长都做不上。”
钱逸群知道他这是自贬求生,顺便夸夸金国国势,让明朝不敢打他们主意,更让明朝的修士们不敢去关外捣乱。他冷笑道:“你能得奴酋赠马,也绝不会是小人物。”
诚闻一惊,脸上浮出惊恐之事。他回忆当时情形,除了几个大喇嘛和天聪汗身边的内官,再无外人。是这道人有耳目在北国?恐怕未必。那就是他极善推衍?也不太像……
钱逸群又想起那个熟悉却堵在嘴里的名字,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诚闻脸上yīn晴不定。说真话,万一被人揭破底细,今晚难逃一死。说假话,天知道这道人究竟还知道些什么……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诚闻一咬牙,打定主意赌一把,朗声道:“我姓范,范……”
“范文程!”
两人竟是异口同声道。
——诚闻乃是文程的倒音,狐狸又说他是皇太极的书房官,我早该想到的!
钱逸群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闲杂人等放了也就放了,这范文程却是万万放不得!
假设将这天下视作一场游戏,从建奴中除去任意三个人,而保住华夏山河不沦丧夷狄之手。那么这个范文程就一定在钱逸群的剔除名单上。
不单单因为他是个铁杆汉jiān,而是这个汉jiān的破坏力实在太强了,甚至远过于引狼入室的吴三桂。(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口蜜腹剑的道人
第六十一章口蜜腹剑的道人
范文程之于皇太极,就如张良之于刘邦,诸葛之于刘备。
这位大明秀才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是一员猛将。朝堂上参与制定官制典章,将落后的游牧奴隶制度改进为适合金国国情的封建奴隶制度,标准的出将入相。
满清入关之后,范文程更是事无巨细一把抓,展开各种收买人心的活动。诸如收敛崇祯遗体、祭拜明陵、定额减税……为满人能够坐住华夏江山立下了不世之功。
而这些记载史册的惊天功绩,只是范文程实际功绩的十分之一。因为他在修订太宗实录时,将许多自己参与的历史大事都加以销毁。在满清一朝只有奴才,绝不不存在功高盖主一说。他这么做的根本目的,恐怕还是因为做了太多让他祖宗范仲淹蒙羞的事。
范文程是范仲淹的十七世孙,代代可考。
这样的人不杀,无异于鸿门宴放走刘邦,甘露寺饶了刘备,千载之下也会有人在论坛骂一句:“钱竖实乃坏我中华之罪魁!该当菊花上电钻之刑!”
“你、认得我?”范文程一愣。
——若是认得你,哪里还会跟你那么多废话!
钱逸群哈哈一笑:“你可有个哥哥叫范文采?”
“正是!”范文程见钱逸群手中古剑放低,心中一松,“正是家兄!”
“我当年在沈阳,曾蒙你兄长照顾。”钱逸群起身上前拉起范文程。
人处在绝境之中,哪怕抓到一根稻草都会当做救命之舟。只要有一丝光亮,便会扑上去,哪管前面是火焰山还是光明顶!
范文程当即鼻头泛酸,心中感慨:人生大起大落之事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道长,你可不能徇私废公啊!”当下有人恢复过来,大声喊道。
“放屁!”钱逸群骂道,“你让我杀他,无非是想报今rì之仇罢了!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道人曾受他家哥哥的恩惠,怎能对他下手!”
“道长真是英明智慧!”范文程站在钱逸群身边,道,“文程定然不忘道长今rì活命之恩。”
“好说好说。”钱逸群笑道,“道人如逐水浮萍,rì后说不定要仰仗范老弟。”
范文程哈哈大笑:“岂敢岂敢!”又道:“道长,今rì这些人……”
“这些人们,就饶过他们xìng命吧。”钱逸群假意思索道,“等会道人用法术送你回家,你也不用长途跋涉了。”
范文程心中大喜。
钱逸群笑道:“不过道人有个脾气,说来惹人笑话。”
“道长请说。”范文程哪里敢笑话他。
“道人从不做白功。”钱逸群直截了当道,“你是自家人,但规矩不可废。随便身上有什么,也不拘贵贱,给道人则个便是。”
范文程一听是要钱的,心中戒备彻底松懈下来。他只道钱逸群若是要杀他实在和碾死蚂蚁一般,那时一身宝贝都是他的。如今只要银两当酬劳,肯定是要结这个善缘。
问题在于,他假装和尚,摸遍全身也不名一文。
“什么玉佩啦、铜钱啦、汗巾啦、菩提子啦……成全道人规矩而已。”钱逸群大度道。
范文程心中一紧,暗道:这菩提子可是我防身保命的法宝,倒是被他看上了。是了,这法宝克他的yīn雷,被他惦记上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我却不舍得给他……
他道:“道长,这菩提子是小弟从内院借来的宝贝,回去若是不能奉还,是要受罚的。”
“喔?内院的宝贝?”钱逸群一惊一乍道,“那道人可不敢要。”
范文程心中一松,暗道:这道人还是挺好说话的。
“但请一观耳。”钱逸群嬉皮笑脸道。
“这……”范文程略略扭捏,心道:若是这都不答应他,恐怕他会翻脸。罢了,便是真的不还我又能怎地?只要先脱身才好。
一念及此,范文程从颈上除下这串佛珠,双手递给钱逸群,犹自用手拉着。
钱逸群接过佛珠,数了起来。每数出十来粒,便转腕套在自己手上,如此一来自然就将范文程手里攥着的一截扯了过来。
“只有九十八颗。”钱逸群数完,佛珠已经一圈圈缠在了他的手臂上。
范文程心中隐痛,暗道:看来这佛珠是有去无回了。他道:“这菩提子每挡住一次致命之伤,便会碎一粒。从炼成至今,已经救了大汗三次,诸将六次。今rì小弟又用去一次。”
“果然是救命的好宝贝!”钱逸群赞叹道,“这样,你是怕内院发落你吧?不用怕,rì后我亲自与金汗说清楚。”
“这个……”
“你回去之后告诉努尔哈赤,少打点仗,‘适可而止’四个字还是得记得的。”钱逸群朗声道。
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奇:这道长怎么颠三倒四的,刚不还说奴酋皇太极么?怎么扯到人家老子头上去了。
范文程眉心一皱,道:“道长,安巴庚寅汗已经入庙了。”
“对,我知道。”钱逸群笑道,“所以嘛……”
长剑无声无息地透体而出,果然是一柄吹毛断发的绝世宝剑!
钱逸群晃了晃手上的菩提子:“所以嘛,才让你去说呀。”见一击得手,他不由心中冷笑:有时候与虎谋皮也是能成的。
在场诸人见异变突起,这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