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记-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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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四儿还在嬉皮笑脸:“我说嫂子,别看四儿我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上赶子的不是买卖啊,咱村里谁不知道郎中爱极了小荷她娘,为此当年赶走了多少上门说亲的媒婆哟~”
说到这里,田四儿口吻里的酸味便怎么也掩盖不住了,拿眼酸溜溜地瞥了一眼兰郎中,随即又朝着孙氏道:“嫂子你是有身份的人,哪能学那乡野泼妇也来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再说你的劲儿没使对地方啊,求小荷管啥用,这事儿还是爷们儿做主,以嫂子这身段这脸蛋,搞定个把男人还不是那啥、那啥——手到擒来!”他似乎为自己用对了一个词而洋洋得意,绿豆小眼不住地在孙氏身子上来回逡巡。
田四儿家里穷,犯懒不上进也就算了,还又嫖又赌,有点小钱要么进了赌坊,要么进了窑子,家里就没有过隔夜粮。十里八乡都知道他的德行,因此自然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糟践,他知道自家情况,倒也知趣地不去妄想娶个黄花闺女了,就想着能娶个模样俊俏的小寡妇也行。
十年前宁秀才刚死的时候,他就打上了孙氏的主意。他觉着自己虽然家里穷了点,但好歹年轻力壮,模样也不算太寒碜,愿意娶孙氏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那是孙氏的福气。可没想他一登门说了来意,孙氏直接拿大扫把把他打了出去,还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让他如何不恨?
依他的心思,那是恨不得把孙氏绑了卖到窑子里去,可他这人向来是有贼心没贼胆,平日也只敢小偷小摸,而且还不敢偷本村的,因此这把孙氏绑了卖窑子的计划也只能想想。但真就如孙氏所说,他就像那癞蛤蟆,不咬人也得膈应人,不敢卖了孙氏,他就想着往她心口上捅刀,你不是最重清誉名声么?那我就败了你的名声!
可往日孙氏自持甚高,根本不与外男接触,村民们虽看不惯她那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但也深知她最看重的便是名节,田四儿造了许多次谣却压根没人信,反而被人笑他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田四儿憋了许久的窝囊气,今儿一见孙氏这般不顾形象地跪在兰郎中家门口,哪里管她口里说地什么,当即就编排开来,那话是怎么恶心孙氏怎么来。
田四儿话声方落,孙氏便“嗷”地一声朝他扑了过来:“田四你这杀千刀的,敢坏我清誉,我跟你拼命!”
“啊啊!杀人了!秀才娘子要杀人了!”孙氏来势汹汹,一副恨不得生吃了田四儿的样子,田四儿一向没胆,见状居然边杀猪似的哭喊,边绕着圈躲避孙氏。
他这一嗓子立刻震破了秀水村的上空,晃晃悠悠几乎传到了村里每一户人家的耳朵里。没过多久,兰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终于有妇人到了场,兰郎中便赶紧请几个健壮的妇人帮忙把孙氏制住,自己和几个后生三两下压住了田四儿。
“这是在干啥?!不成样子!”村长拄着个龙头拐杖,一拐杖打到田四儿腿上,“四小子你咋就不消停一会儿,整日惹事,今儿居然还惹到秀才娘子身上了!出息了,啊?”
村长也姓田,论辈分田四儿还得叫他声大爷爷。田四儿挨了村长一拐杖,虽然不太疼,却觉得自己委屈大了,当即指着孙氏道:“大爷爷你可不能冤枉我,哪是我招惹秀才娘子啊。我不就是看她跪在兰郎中门口,抱着人大腿,还说什么当牛做马的,就当她看上郎中想进兰家门儿么?要不她跪人家门口干啥?”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中便有些眼神不对了,探究的眼神在孙氏身上扫来扫去。
“田四儿你血口喷人!”孙氏气得眼都红了,但看着周围围观的村民,她又竭力让自己的气消下去,转眼做出一副悲痛欲绝泫然欲泣地模样,抽噎道:“妾身恳求诸位村老为我做主,我宁孙氏一辈子清清白白,生是宁家的人,死是宁家的鬼。若今日让田四儿这无赖污了名声,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去下头给相公请罪去!”
这话说的决绝又贞烈,村民们都有些被震住,加上孙氏平日的为人处事,其实倒真没几个人相信她是寡妇思春想另嫁。恰这时兰郎中也一脸不情愿地道:“四儿兄弟误会了,大家伙儿又不是不知,我心里只有我那死去的婆娘,哪里会想着续娶的事儿。”又看了一眼孙氏,也不愿亲热地唤她“她婶”了,“孙氏是别有所求。”
凭孙氏之前那些话,兰郎中是万分不想给她解围的,可若不解释,便要由着人瞎猜他跟孙氏的关系,别说孙氏不愿意,他还不愿意呢!
☆、第2章 。06|
兰郎中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孙氏立马想起她的本来目的了。
她膝盖一弯,欲要再度跪下,但身子被几个健壮的农妇紧紧掣住,哪里跪得下去?双眼便立刻婆娑起来,豆大的泪珠“扑簌扑簌”往下掉,衬着苍白狼狈的面孔,看上去很是可怜,她又扭头看躲在一边的襄荷,哽咽道:“小、小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婶婶……婶婶再求你一次,只要你帮婶婶这一回,让婶婶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了小荷!”
听了孙氏这话,围观的村民都惊奇不已,且不说一向不求人的孙氏为何一反常态,只说襄荷一个小孩子,孙氏有什么事要求到她头上?村民们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么看来田四儿那些浑话倒还有些歪理了。
村长皱皱眉,咳了几声,朝孙氏道:“秀才娘子你别急,有话咱好好说。你求兰丫头啥事儿啊?要是咱们村儿能办到的,大家就坐一起商量,这世上啊,没什么坎儿迈不过。”
孙氏摇摇头,花容更加惨淡:“不,谁都帮不了,这事儿只有小荷能帮我。”
一旁赵大虎看了半天热闹,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嚷嚷道:“你到底是要办啥事儿啊?”
孙氏张张嘴正待要说,襄荷却率先从兰郎中身后走了出来,她没看孙氏,只对着村长等一众村民福了一福,脆声道:“村长爷爷,各位叔伯婶婶,宁婶婶求的事我不能应。”
“小荷……”,孙氏脸色“唰”地惨白,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架着她的几个农妇看她的样子都不由放轻了力道,其余村民也不禁生出恻隐之心,就有人说道:“唉,兰丫头啊,若不是过分的事儿你就应了她吧,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挺不容易……”
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姓严的老头儿,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
襄荷却丝毫没动摇,“严爷爷,不是我不想应,而是我不能应——宁婶婶求的事儿我做不了主。”随即她便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多亏了那位贵人,他用沉香令让山长们同意我参加考核,若不然,恐怕宁大哥今后三年都无法考试了。但那枚令牌如今已经用掉,婶婶要我去求山长们,将机会让给宁大哥,若是可以的话,我也想如此。但各位叔伯应该也知道,书院山长们高风亮节,向来说一不二,既应了谢公子的要求让我考试,又怎会转眼反悔?”
“因此,不是我不想应,而是不能应,若我应了,那便是陷诸位山长于不义。”
“说得好!”人群后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高声附和着襄荷的话。
众人还都沉浸在襄荷说的那番话中,一听这道声音,转过身才发现,不知何时槐树林里停了一辆金光灿灿的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白胖青年,那声好正是从白胖青年口中发出。
襄荷瞪大眼,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珍宝坊的掌柜赵庆余和少当家赵寅年。
只见赵寅年大踏步走过来,转眼就到了众人眼前。他头戴水晶七梁冠,腰佩和田羊脂玉,颈间挂着数颗南浦大珠,身着一件金线满绣团福纹大氅。满身披挂好不好看先不说,却是绝对地富贵逼人,金光闪闪地与他停在槐树林的马车倒是相得益彰。
秀水村的村民们哪里见过这样把几百几千两银子穿在身上的人物,一时倒都被他镇住。
“兰姑娘这话说地在理,”只听他朗声道,“在下不才,忝为鹤望书院商院学子,今日也在经义坪,倒是有幸亲见了兰姑娘所述那一幕。”
他看向孙氏:“这位大嫂,你爱子心切是好,可这法子实在是臭,你这不是为你儿子好,而是想要坑害他啊!”
孙氏一见他就有些被震住,她虽有个秀才娘子的名头,但却不过比寻常农妇多一点见识,如赵寅年这样满身富贵的人,以往都是远远望着的,如今忽地来到众人眼前,还与她说话,她的气势登时便弱了下来。
但一听赵寅年这话,她却立刻又听起身子,凄声道:“这位公子何出此言?我所为一切尽是为了霜儿,又哪里会坑害他……”说到后面禁不住哭泣了起来。
赵寅年却不为所动,笑道:“你只说让兰姑娘去求山长们好让你儿子入学,可世人谁不知晓,鹤望书院上敬天下敬地,中敬圣人言,可就是不敬权势富贵与人情!”
“莫说你儿子只是一寻常学子,兰姑娘也与书院山长无亲无故,便是那王孙公子来考,当今圣上来求,想要入书院也得正正经经地考过试,想靠人情往书院塞人,您这不是高看了兰姑娘,而是低看了鹤望书院!”
孙氏脸色这下是真的惨白了,周围村民们一片窃窃私语。
但赵寅年却不管她什么脸色,也不管村民们如何议论,仍旧径自说着:“再来说这沉香令。谢公子以一枚沉香令换得兰姑娘考试资格,这一给一予是当着书院众多山长和学子的面的,双方约成,兰姑娘也已考了试,如今您却又要兰姑娘反悔,想要以一个已经用掉的‘机会’来换另一个机会,岂不是可笑之极?若兰姑娘真应了您,那不仅您儿子这辈子都再入不了书院,兰姑娘也将被拒之门外。书院建学数百年,可从不收出尔反尔的小人!”
“若真想为儿子好,赶紧的为他找个好大夫是正经,我可亲眼看见您儿子今日昏迷不醒差点一命呜呼的样子。您这不着紧儿子身体,却急慌慌地上门逼人兰姑娘,真不知是真为儿子好,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好?”
话声落下,四下俱静,村民们也不议论了,只将目光都凝注在孙氏身上。
在赵寅年表明他书院学子身份的那一刻,村民们的立场便瞬间偏向了他那一方。坐落于鹤望峰脚下,秀水村的村民们一向以书院为傲,且村中大多户人家都租种着书院的学田,平日也多亏书院照拂,贪官污吏都不敢动书院附近的几个村子。且书院学子们在外行走也一向被要求不得扰民,若有被发现者便立刻加以处罚,严重者甚至会逐出书院,如此苛刻条规下,书院学子甚少跋扈,因此附近几个村庄与书院向来少有嫌隙,村民们对书院的学子山长更是敬重有加。
孙氏丈夫虽是个秀才,但也只是个普通秀才,又哪能与鹤望书院的学子们相比?在村民们淳朴的认知里,能入书院的人,必然是人品学问都顶好。而眼前这白胖青年既然出自书院,看起来又满身富贵,自然不可能污蔑孙氏一个寻常妇人。
赵寅年前面说的那什么信义道德虽也正确,但倒底是离村民们远了些,可最后那一句却实在让村民们颇有感触。就有人看了看呆立至今的宁霜,只见他木木呆呆的样子,似乎已经绝望,便有些不忍心地朝孙氏道:“秀才娘子,你也不瞅瞅你儿子,你看他都成啥样了?我看他方才还拉你来着,他啥身体你还不清楚?”
孙氏脸上青白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