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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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皎也猜到了父亲之所以能这么快便回京,必定是朱祐樘派了人去兴济。说实话,她见到父亲后,确实很惊喜,毕竟已经将近三载不曾相见了。而父亲给她的感觉也一直如旧,眼底唯有对她的关怀与担忧,唯有对她的疼爱与信任,或许还增添了些许愧疚。可她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与父亲无关。他之所以愧疚,许是觉得并未看管好母亲,也并未保护好她而已。
“爹爹在兴济过得如何?伯祖母她们都还好么?听说爹爹会将伯祖母接到京城来奉养,打算何时让伯祖母进京呢?”
“自然是过得不错的,伯母她们也都很好。最近瑜姐儿与璧姐儿先后诊出了身孕,喜气冲淡了伯父孝期里的郁气,大家都替她们觉得欢喜。瑜姐儿和璧姐儿还约着去城郊上香,一同为娘娘祈福。”
“她们真是有心了。”张清皎点点头道。张清瑜与张清璧姊妹在她的印象中已然越来越浅了,毕竟彼此的生活离得太遥远了,这辈子还不知她们能不能有机会再见。
张峦又接着道:“不过,这回来得有些急,我便没有奉着伯母一同赶路,免得她老人家身子骨受不住。伯母会在老家再待上几个月,八月或者九月进京。到时候你大哥会奉着她入京,将纯哥儿也带过来,好教纯哥儿进书院念书。”
“选好了哪家书院么?”
“就是崱缍恋哪羌遥菟迪壬难抖计奈鲋凇0次宜担羰悄愦蟾绲每眨灿Ω萌胧樵汉煤媚钍椴攀恰V皇亲逯心切┦褡艿糜腥舜蚶恚志醯米约夯蛐砻挥锌季偃说淖手剩阋恍呐巫糯扛缍蘸蠊庾谝媪恕!
作者有话要说: 抓完虫啦~
爹很久没有出场了,所以给了他足够的字数_(:3∠)_
第222章 心病难医
听张峦娓娓道来亲眷们的近况; 张清皎脸上不自禁地浮起了浅浅的笑意。原本缭绕在她周围的郁气也消减了许多; 顾盼之间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肖尚宫与沈尚仪禁不住含笑对视; 暗道万岁爷将国丈请回京果然是一着妙棋。
“大家都过得不错,怎么娘娘却面带病容呢?”说着,张峦话锋一转,忧心忡忡地道; “尚医局与太医院可给娘娘请了平安脉?脉象如何?”
张清皎低低一叹,轻描淡写地道:“他们倒是每日都过来请脉; 不过是说情志有损; 忧思伤身罢了。我也知道; 这是心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每日喝那么些苦药汤子; 其实只是治标不治本。”
“娘娘既然知晓这是心病,那是否能与臣说说,心病因何而起?”张峦接着问道。
在场众人谁不知晓; 皇后娘娘突发心病的缘由是什么?他们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金夫人和沈清是如何与皇后娘娘发生冲突,又是如何自以为是、胆大妄为的。就连唯一不在场的张峦也已经从张鹤龄处得到了答案,但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想听到的是女儿亲口诉说,想听到的是她发泄出自己的情绪,该哭便哭、该笑便笑; 而不是将一切都闷在心里。尽管他不是大夫,却也明白若将许多事闷在心里,只会越来越觉得难熬。正如他当初考举人屡战屡败; 只觉得满腔苦闷无人能诉说,险些就将自己折腾病了。
张清皎沉默片刻,才缓声道:“爹爹,我一直觉得,娘心里多少是有我的。当年她插手我的婚事时,我对她很失望,觉得她其实丝毫不看重我。在她心里,我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或许只是一个名唤‘女儿’的附属之物罢了。物品不必有所思所想,只需谨记爹娘的话,日后将娘家与弟弟高高地供起来便足够了。”
“可是后来,她改了,她尝试着替我说话了,她替我出头了……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母女情分还是在的。因此,我才在出嫁之前替她百般考虑,希望能让她过得足够舒适,无须顾虑甚么。毕竟我很清楚,她不适合成为主母,也不适合教养孩子。若是不替她安排,爹或许迟早会与她彻底离心,鹤哥儿也会疏远她,延哥儿反倒可能被她教得无法无天。”
“我之所以限制她作为主母的权力,初衷是为了保护她,为了给她和张家最安稳的生活,而不是糊里糊涂地陷入到是是非非当中去,否则连我也很难保得住眼下的荣华富贵。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会成为皇后,也不知道我会得到独宠。那是我所能做出的,最适合于她与张家的安排。”
“如今也是最适合于张家与她的安排。”张峦斩钉截铁地道,“无论娘娘是太子妃,或是皇后,张家都须得谨守本分。”
“是啊,可或许她并不这么认为。”张清皎苦笑道,“或许她心里对我有怨,或许她也是真心替我考虑。只是我们永远都无法理解彼此的想法,她永远不会明白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道理。”
“爹爹应当知道我的性情,瞧着似乎很柔和,其实多少有些执着之处。我一向很清楚,自己想要甚么样的生活,想要甚么样的未来。因此,我无法容忍任何人无缘无故地以为我好为名,插手我的生活,替我做出决定——这是娘犯的第一忌。”
“其次,我平生所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爹爹也应当记得才是。而今何其有幸得了一位两情相悦的相公,娘却试图给他身边塞人,还指责我是嫉妒心太强,看不清楚现实。我们俩分明过得好好的,往我们中间塞人,不是给我心上插刀子么——这是娘犯的第二忌。”
“再次,我是皇后,相公是皇帝。娘越过了我们二人,插手新宫人的采选,擅自与那宫人约定借腹生子,无疑是干涉宫廷内务。宫中一向禁止内外勾连,更不许外戚插手宫务,娘试图染指的还是最为敏感的皇嗣问题——这是娘犯的第三忌。”
“每每想到她以替我打算为名,做出的却都是往我心头捅刀子,让我瞬间陷于不义之地,让我过得如履薄冰的事,我便觉得难受。她疼爱我么?或许罢。她憎恶我么?也或许罢。她的疼爱犹如砒霜,有时候我甚至恨不得她是憎恶我的。可这样的念头生出来,我又觉得难受,觉得无奈,觉得作为女儿,我不该这样想……”
她之所以陷入心病之中,并非她单纯地厌恶金氏的所作所为,而是她依旧对金氏怀着几分母女之情,也知道金氏或许是真的“爱”她。但这份“爱”,却比当初的“不爱”更教她觉得痛苦,更让她觉得煎熬。
从理性而言,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回的事已经将她们的母女感情都磨得干干净净了。以后她再也不必担忧金氏在家中惹出什么事端,又或者再插手她的事,甚至可以拒绝与金氏见面,不再理会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从感情而言,她却依旧不舍,依旧觉得痛苦。子女与父母无法沟通,始终在不同的层面思考问题,难道以简单粗暴的“不再相见”就能解决彼此的矛盾冲突么?过去彼此关怀的记忆,能因为这一件事便忘得干干净净么?
她确实曾经想过,这一次次伤害已经够了,她已经受够金氏了。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做出这个决定的她只会觉得彻底解脱,而不会觉得痛苦。这样的痛苦,是其他人的关爱暂时无法全然弥补的,也许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缓解。等到她们不断地疏远,最终她才能全然遗忘。
“娘娘,她的所思所想,都是金家教出来的。以金家的家风,她能转变到如今,其实已经颇为不容易了。”张峦低声道,“我们不该强求她能理解咱们,更不能强求她突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我知道,若我不是皇后,万岁爷也不是皇帝。这件事,或许在六七成人看来,都不过是娘家母亲在为女儿的子嗣发愁。母亲生怕女儿若不主动给女婿塞人,婆家便会以子嗣为由为难女儿,主动给女儿准备一个通房大丫鬟,亦是情有可原。”张清皎苦笑道,“这样想的人才是多数,而我们反倒是少数。”
“时人太过看重传宗接代,甚至连等也等不得,并不是件好事。家风方正的人家,有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规矩,才是受人称道的。甚至有人终身不纳妾,没有子嗣便过继嗣子,亦是并无不妥之处。”张峦道,“娘娘,并不是因着这样的人少,行为便是不应该的;也并不是那样的人多,行为便是所有人该遵循的规矩。”
“爹爹所言极是——”张清皎转而想起张峦曾经纳的妾,心里轻轻一叹。其实,她与父亲之间又何尝不是有着代沟呢?但父亲却并不会将他的想法强加给她,反倒是尽力支持她的念头,或许这才是她想要的真正的父母之爱罢。
这时,朱祐樘出现在坤宁宫门口,微笑着踏进来:“岳父所言,与朕不谋而合。或许,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便是如此?”
“臣参见万岁爷。”张峦忙站起来行礼。
“不必多礼,平身罢。”朱祐樘道,仔细端详着自家皇后的模样,“果然,岳父一来,皇后的气色便好多了。若岳父每日都能进宫来开解皇后,说不得她的心病便能痊愈了。”来自于父母的伤害,唯有父母方能抹平。尽管他很遗憾,以自己对皇后的珍爱依然无法让她早日开怀,却也明白并非所有感情都能以夫妇之情替代的道理。
“只要万岁爷与娘娘有召,臣定然每日都会进宫觐见。”张峦低着头回道。
“那便有劳岳父了。”朱祐樘道,示意左右退下。肖尚宫、沈尚仪等人遂带着人退到了门外,只留下怀恩与何鼎在里头。“朕之所以将岳父从兴济急招入宫,不仅是担心皇后,而且也想着须得妥善地处理此事。妻弟毕竟年幼,岳父方是一家之主,因此无论如何也须得由岳父来做主。”
“是罪臣教妻不严,才让她闹出了这番事来。看似是她的过错,其实仔细算来,都是罪臣之过。无论万岁爷与娘娘有任何惩戒,罪臣都心甘情愿地受罚。”张峦再度跪了下来,行礼道,“罪臣的外甥女亦是教养失当,行事才如此狂肆无状,姊夫姊姊都愿领罪。”
朱祐樘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岳母毕竟是皇后的母亲,不过是一时糊涂才犯下错来。只需她明白自己做错了,帮着指认相关之人,而且日后不会再犯,朕便觉得可以既往不咎。至于沈氏,确实是太过狂妄了。朕也想着该给她一些教训,但毕竟不能大肆宣扬此事,便罚将她终身软禁起来,许亲眷前去探望,却不许互通消息。”
“外甥女如今正软禁在罪臣的家中,日后就这样养着她罢。”张峦道,“对外也能寻个由头,就说怜惜外甥女重病,将她接到家里来,每月都请宫里的女医来看诊即可。若是换了别处,反倒不能像这般名正言顺。而且,府中的大小事务都有娘娘安排的管事娘子经手,我和鹤哥儿也会时常监督,不容易出差错。”
“卿卿觉得如何?”朱祐樘侧过首,轻声问。
张清皎点点头:“就按爹爹说的办罢。”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娘娘对金氏的感情很复杂
即使磨灭得已经失望得不行了
还是会觉得痛苦
不过,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因为突破了娘娘的底线
母女间肯定再也回不到亲近的状态了
第223章 父母争论
第二日; 肖尚宫便奉帝后之命; 悄悄地随着东厂提督陈准出宫; 来到张家暗审金氏与沈清。当初她们确实是避人耳目暗中行事,但毕竟不过是两个寻常妇人,难免留下诸多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