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宠与勇气-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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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学家拉吉欧斯医师。”
“要我打还是你自己打?”
崔雅迟疑了一会儿。“医生们比较听男人的话,你打。”
我拿起听筒,拨了儿童医院病理部的电话。据说迈克·拉吉欧斯医师是—位享誉国际、非常杰出的病理学家,是癌症组织学领域中的革新者。他曾经在显微镜中仔细地看过从崔雅身上取下的组织,而这些医师们也都是在看过他的报告后,才衍生出如此分歧的意见。现在是追本溯源的时候了。
“拉吉欧斯医师,我是肯·威尔伯,泰利·吉兰·威尔伯的先生。泰利和我现在必须做出非常重要的决定。我是否能耽误你几分钟,和你谈谈?”
“我们通常都不和病人谈论病情,我想你应该了解才对。”
“拉吉欧斯大夫,我们至少征询过10名医师的意见,他们对于崔雅的复发是局部性的还是转移性的,有相当分歧的看法。我只想知道,依你看来,这些细胞到底有多大的侵略性?拜托你告诉我们。”
一阵沉寂。“好吧,威尔伯先生,我不希望吓你,但既然你问起,我就实话实说了。在我的病理学生涯中,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癌细胞,我不是刻意夸大,只是在说实话,我个人从未见过这么具侵略性的癌细胞。”
当拉吉欧斯医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双眼眨都没眨一下。我的表情完全呆滞,没有感觉,什么都没有,只是愣愣地杵在那里。
“威尔伯先生?”
“告诉我,拉吉欧斯医师,如果是你的妻子,你会建议她接受化疗吗?”
“我会建议她去做她所能忍受的最激进的化疗。”
“其他的方法呢?”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虽然他可以花上一个小时快速背诵许多统计数据,但他只是简略地说明:“尽管到处都有奇迹发生,但我还是要说,其他的方法并不十分有效。”
“谢谢你,拉吉欧斯医师。”我挂上了电话。
《恩宠与勇气》(肯·威尔伯著,胡因梦译)连载之二十
星期二我搭飞机前往休斯敦。阿德利亚霉素有50%的几率可能对我的卵巢造成永久性的伤害或导致停经。我非常恼怒,也许一辈子都不能有小孩了,为什么要发生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在我46岁的时候才发生?那时肯和我已经结婚10年,或许也有了小孩,一切就容易应付多了。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在我这么年轻的时候发生?太不公平了,我甚至有自杀的念头,我不想再被生命摆布,去你的吧!我要走了。
但那些罹患白血病或霍金森氏症的年轻人,甚至没有机会活得像我这么久,没有机会旅行、学习、探险、付出或找到人生的伴侣。一想到这里,我就平静下来了。这似乎是很正常的,想到情况比你更糟的人,会让你更重视生命中积极的那一面,也会想去帮助那些比自己更不幸的人。
我们决定接受布鲁门欣医师的建议。注射化疗药剂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我的胸腔植入一条导管,连接到随身携带的泵上。未来的一年中,每个月有四天我都得带着它到处跑。
我有点担心这次植入手术,肯在旁边看着我准备就绪,亲了我一下便离开了。我一个人躺在冰冷的长廊里,身上覆盖着手术用的布单,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出神。大夫来了,看起来相当和善,也很有悲悯之心,我禁不住落下泪来。这幅景象到今天都很清楚。他向我解释整个手术的流程,我的眼泪不断地夺眶流出,因为这个决定已经使我没有回转的余地。我必须接受化疗,接受所有可能发生的后遗症,包括不能生小孩的事实。我无法告诉他我的感觉,禁不住放声大哭,助理护士还是同一个人,理查兹医师为我切除肿块、拿掉右胸,哈维大夫为我做左胸整形手术时都是她在一旁协助。我很喜欢她,我们平静地交谈,缓和了我心中的哀伤,在第三手术室里进行如此平静的交谈实在有点怪异,我的头顶灯火通明,左边有一个看起来像是X光的机器,稍后要用来检查导管的配置,左手吊着点滴,左腿贴着接地导电片,前胸与后背都贴着心电图的电磁片,好让我的心跳在屏幕上显示出来(一点私密性都没有,连内在的感觉都随着这忽起忽落的哔哔声公诸于世)。我的恐惧不在于手术本身,而在于这似乎是无法逆转的一步。医师一再向我保证,这根导管可以随时抽出来,但我想他应该懂我真正的意思。
当丹美罗止痛剂(Demerol)缓缓地发生效用时,我想起去年怀孕的那段日子。我十分确定自己是不可能受孕的。丹美罗突然给我一种梦幻想法:好像有个灵在我的体内极短暂地投了一次胎,它的出现似乎只是在肯定我有能力怀孕:“我爱你,不管你是谁。”接着,我开始担心自己在年轻时曾经有过的想法,其实更像是一种感觉: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小孩,也活不过50岁。这个想法令我恐惧,因为其他的预感已经实现,那就是在30岁以前是结不成婚的。然而现在我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我心中慢慢壮大,我一定要怀肯的孩子,而且要活过50岁。
安德森医院非常卓越,令人印象深刻。走在这条漫长、让人困惑的回廊上,我想我必须加快速度,否则可能会错过班机。我和崔雅终于找到了化疗区,当时我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因为顶着光头,医院里的人都以为我是病人,光头是化疗造成的后果。对那些真正接受治疗的病人而言,我具有一种奇特的鼓舞作用:他们看到我结实、健康、精力旺盛,而且面带微笑走进大厅,从他们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他们心里在想:“哇,情况其实没那么糟嘛!”
肯和我与十来位吊着点滴的妇女干等了三个小时,才被叫进诊疗室。在这些候诊的病人中,我是唯一有人陪的,一个人单独来这里,不知会有多么恐怖。护士准备将三种药剂同时注入我的体内,第一种是 FAC(阿德利亚霉素外加两种化疗的药剂),接着是一种强力抑制呕吐的药剂,瑞格林(Reglan)之后是苯海拉明(Benadryl)。护士很镇定地向我解释,瑞格林有时会引发严重的焦虑感,苯海拉明就是要抑制这种症状。我从未有过任何严重的焦虑感,应该会没事。
FAC的进展顺利,接下来是注射瑞格林。大约两分钟后,我突然毫无来由地起了自杀的念头。肯在整个注射的过程中一直陪在旁边,特别是最后的几分钟,他非常靠近地凝视着我,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当我告诉他自杀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时,他凑近我的耳边低声对我说:“泰利,亲爱的,瑞格林已经产生严重的反应了,从你的表情,我可以看出你正在体验很痛苦的组织胺反应。要稳住,至少得撑到打苯海拉明才行。如果感觉真的很糟,就赶紧告诉我,我会让他们立刻为你注射苯海拉明。”几分钟后,我开始进入彻底惊恐的感觉,这是我从未有过的经验,也是到目前为止我能记得最糟的感觉。我整个人像是要冲出这副躯体似的,于是我赶紧要他们为我注射苯海拉明,几分钟后,我开始安静下来,但也只是稍微减轻一点。
崔雅和我住在安德森医院对面的一间小旅馆里,所有日常用品的采购都由瑞德和苏负责,瑞格林所引发的强烈组织胺反应,即使用大量的抗组织胺剂苯海拉明,也只能稍微和缓一些,因此她的惊恐感与自杀的念头,一直持续到深夜。
“可以为我念《心无疆界》中的‘觉照练习’那章吗?”某天傍晚,她突然这么对我说。这是我在几年前所写的书;觉照练习这一章讲的是世上许多伟大的重视神秘体验者,所采用的超越身心限制,体证觉性或目睹的各种方法。这是我从精神综合学派的创始者罗贝多·阿萨吉欧利(Roberto Assagioli)那儿撷取的观点,是标准的自我探究的方法,也就是对“我是谁?”的探索,把这个方法发扬光大的应该算是拉马纳尊者。
“亲爱的,当我念的时候,尽可能去领会其中的意涵。”
我有一副身体,但我并非自己的躯体,我能看见、感觉到自己的躯体,然而这些可以被看见与感觉到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观者。我的身体可能疲惫或兴奋,可能生病或健康,可能沉重或轻盈,也可能焦虑或平静,但这与内在的真我,也就是目睹或看全然无关。我有一副身体,但我并非自己的身体。
我有欲望,但我并非自己的欲望。我能知晓自己的欲望,然而那可以被知晓的并不是真正的知者。欲望来来去去,不会影响到内在的我,我有欲望,但我并非自己的欲望。
我有情感,但我并非自己的情感。我能感觉与知觉自己的情感,然而那可以被感觉与知觉的并不是真正的“感觉者”。情感流贯我,却不会影响内在的我,也就是那看或目睹。我有情感,但我并非自己的情感。
我有思维,但我并非自己的思维。我能看见与知晓自己的思维,然而那可以被知晓的并不是真正的知者。思维的生减,都不会影响内在的我。
接着,尽可能具体地肯定:我就是那仅存的纯粹的觉知,是所有思维、情感、感觉与知觉的见证。
《恩宠与勇气》(肯·威尔伯著,胡因梦译)连载之二十一
“这样念很有帮助,但是无法持续。这实在太可怕了,我觉得自己好像要跳出皮囊外,坐下来不舒服,站起来也不舒服,我一直在想,自杀是很合理的事。”
“尼采曾经说过,晚上唯一能使自己入睡的方法,就是决定第二天早上起来自杀。”我们俩大笑了起来,嘲弄着这痛苦又愚蠢的处境。
“多念一些给我听,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没问题。”于是我坐在这个混账的世界中最大的白人癌症中心对面旅馆里的旧沙发上,一直为我最亲爱的崔雅念书,从白天念到黑夜,她体内的毒药如地毯式轰炸般,开始全面爆发了。我这一生中从未如此地无助过,我只想除去她的痛苦;但我拥有的只是一些苍白的话语。我心里不断地想着阿德利亚霉素怎么还没有发生效用。
“好,我再多念一些《心无疆界》里的话——”
“当我们体会超个人的目睹或观照时,就会开始放掉个人的问题、忧虑与担心。其实,我们并不是要解决自己的问题与苦恼,我们唯一关切的是去‘看’某个特定的苦恼,单纯而没有任何知见地看着,不去评断、闪躲、强化、持续或抗拒它们。当感觉或知觉生起时,我们注视着它,对于这种感觉的嗔意生起时,我们也注意着它,如果恨这份嗔意的反应生起,我们仍旧注意着它,什么也不做,如果有任何造作生起,我们还是注意着它。存在这所有苦恼中的是‘无评判的觉察’,我们必须理解这些苦恼没有一样是我们的真我,也就是目睹或观照的本身。只要我们执著于这些苦恼,就会产生微细的想要操控它们的欲望,而我们为解决苦恼所采取的每一个行动,只会强化我们‘就是’苦恼的幻觉。所以原本想要避开苦恼,反而加深了苦恼,或使苦恼永远存在。
“我们不与苦恼相抗,只是以一种疏离而完整的纯然觉察来面对它。许多重视神秘体验者与智者都喜欢把这种觉察的状态比成一面镜子。我们只是单纯地反映那些生起的感觉或思维,而不去固着或推开它们,就像一面镜子完整、毫不偏颇地反映那些存在于它面前的事